第7章

咚!咚!咚!咚!

他的心跳在那一刻,与耳机里狂暴的音乐达到了惊人的同步。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精准地对应着音轨里一个最强力的冲击点。那不再是简单的生理现象,它成了驱动音乐的原始能量,成了点燃他声音的灵魂引擎。而我,则是那个唯一能感知到这引擎运转,并试图将其转化为轰鸣声的机械师。

排练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吉他手和贝斯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鼓手也放下了鼓棒,都愣愣地看着闭眼嘶吼的陆野,又看看埋头在设备前的我。他们听不到陆野的心跳,但他们能感觉到,这一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股贯穿在音乐里的力量,不再是陆野一个人徒劳的燃烧,而是被某种无形的、更原始的东西点燃了。

陆野的嘶吼在某个撕裂的顶点戛然而止。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像风箱一样起伏。他缓缓睁开眼,那双锐利的眸子里,翻涌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但更深的地方,却燃起了一簇近乎疯狂的亮光,如同黑暗中点亮的火种。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目光越过房间,落在我身上。没有赞许,没有笑容,只有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审视。他抬起手,不是指向我,而是指向他自己的心脏位置,然后,极其缓慢地、用力地点了点。

咚。

我的心跳,也在那一刻,跟着他无声的敲击,重重地跳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寂静的深渊里,第一次找到了回应。

日子在排练房的汗味、烟味、咖啡因和永不疲倦的节拍器中飞速流逝。我的存在,渐渐从“那个搞怪的电子乐手”变成了乐队创作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带着点神秘色彩的环节。队友们习惯了陆野在某个段落前,会习惯性地看我一眼,或者干脆指着自己胸口,哑声说:“这里,弦音,卡死它!”而我会在设备前点头,指尖在冰冷的控制器上移动,将那种无形的搏动,转化为音响里充满生命力的节奏骨架。

他的心跳,成了我最精准的节拍器,成了我理解这个世界最独特也最私密的通道。

那晚,排练结束得比平时都晚。新歌的架构基本搭好,但主歌进入副歌的过渡段,始终差一口气。陆野一遍遍地试,声音从最初的清亮到嘶哑,最后只剩下气流的摩擦声。汗水彻底浸透了他的T恤,紧紧贴在结实的背脊上。队友们早已累瘫在折叠椅里,眼神涣散。

“再来!”陆野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锈,他烦躁地抓了一把汗湿的头发,对着麦克风,试图再次冲击那个关键的音高。可声音刚冲出喉咙,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破碎、走调,只剩下难听的破音。

“操!”他狠狠一拳砸在麦克风支架上,金属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坐在设备后面,看着他弓起的、微微颤抖的背脊,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的搏动——不再是创作时的澎湃有力,而是带着一种筋疲力竭后的沉重、混乱和……挫败。咚…咚…咚…节奏拖沓,像灌了铅。

队友们交换着无奈的眼神,没人说话。空气沉闷得如同暴雨将至。

我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冰冷的设备边缘轻轻敲击着。一个念头在脑中盘旋。我站起身,绕过堆在地上的效果器线缆,走到角落那台蒙着灰的旧电钢前。掀开琴盖,冰冷的琴键在灯光下泛着哑光。我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