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紧怀里的小李,率先走进了没膝的积雪里。伊莲娜扶着骂骂咧咧的南境兵跟在后面,脚步声被风雪吞没,只留下一串很快就被新雪覆盖的脚印。
没人说话。只有风卷着雪粒,在耳边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座被遗弃的战地医院,唱一支无声的挽歌。
雪片像碎玻璃似的打在脸上,陈默抱着小李深一脚浅一脚地蹚雪,怀里的人忽然咳嗽起来,温热的气息喷在他颈窝里,带着点铁锈味——是血。他把脚步放得更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截模糊的白影,像盯着救命稻草。
“再快点!”伊莲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喘息,“刚才我好像看到西边有黑影在动,可能是散兵!”
陈默回头瞥了眼。那个南境通讯兵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脑袋歪在伊莲娜肩上,一条腿几乎全靠她拖着走,雪地上拖出一道歪斜的血痕。另两个北境伤兵互相拽着,其中一个捂着肚子,每走一步都要弯下腰干呕,吐出的东西落在雪地里,瞬间冻成暗红的冰碴。
“撑住。”陈默低声说,不知道是在对他们说,还是对自己。他调整了一下抱小李的姿势,腾出一只手抓住那个干呕的伤兵的胳膊,半拖半拽地往前带。
风突然转了向,哨塔的轮廓清晰起来——那是座三层高的石头建筑,底层的木门破了个大洞,像张咧开的嘴。最顶上的烟囱果然在冒白气,只是那烟又细又淡,被风一吹就散了,像随时会熄灭。
“小马!”陈默对着哨塔喊了一声,声音被风撕得粉碎。
没人回应。
他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冲到塔下,一脚踹开那扇破木门。马灯还在晃,光线下却空无一人——小马不见了。墙角的破军大衣扔在地上,旁边散落着几块青稞饼的碎屑,还有一滩没冻透的血,蜿蜒着伸向通往二层的楼梯。
“小马!”陈默把小李放在地上,拔腿就要往上冲,却被伊莲娜拉住了。
“等等!”她指着楼梯口的雪印,“是他自己上去的,脚印很稳,不像被拖拽的。”
陈默低头看。雪地上确实有串小小的脚印,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只是到了二楼门口就断了。他松了口气,转身去接后面的人,刚把那个南境通讯兵扶进门,就听到二楼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小马带着哭腔的喊:“班长?是你吗?”
“是我,下来。”陈默的声音沉了沉。
楼梯吱呀作响,小马扶着栏杆往下挪。他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清醒了些,看到门口的伊莲娜和南境通讯兵,吓得往后缩了缩:“班…班长,他们是…”
“自己人。”陈默打断他,“先把伤员抬到火边。”
哨塔底层有个生锈的铁炉,炉子里还燃着几星炭火。小马大概是怕冻着,添了些碎木头,只是烟排不出去,整座塔都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焦味。陈默把小李放在离炉子最近的草堆上,伊莲娜立刻蹲下去解开他的绷带,检查伤口时,眉头越皱越紧。
“子弹碎片可能没取干净,”她抬头看陈默,“需要手术钳和酒精,我带的药箱里有。”
陈默点点头,转身去看那个南境通讯兵。男人靠在墙角,闭着眼,嘴唇干裂起皮,左腿的绷带又渗出了血。陈默盯着他肩上的鹰形肩章,突然想起三年前黑风口的雪也是这么大,副班长倒在他面前,喉咙里冒出来的血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