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终于侧过脸,眼神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有些了然,又带着点探究。窗外的暮色在他眼中沉淀成墨色。“嗯,锐利的锐。”语气了然里带着点探究的凉意,仿佛看穿了我心底那点倔强的小苗头。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在右边那张卡纸上,同样位于中央的位置,一笔一划工整地写下了两个字:李锐。字体清晰端整,像刻碑文。

然后,我从抽屉角落里找出两根细细的蓝色图钉。塑料半透明,泛着冷冷的幽光。没有片刻犹豫,“啪”,左边那张写着分数的卡片牢牢钉在了桌子左上角,视线一抬就能撞个正着。“啪”,右边那张写着同桌名字的卡片则坚定地钉在了右上角——李锐就坐在我右侧,这个名字钉在那里,更像是一个无声的监督与鞭策,一个时刻会侧目投来视线的人形坐标,提醒着我距离那个渺小的分子还有多远。

做完这一切,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沉入了城市的钢筋丛林。教室彻底暗了下来。我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再看一眼那两张小小的卡纸,它们稳稳地占据着书桌的两翼,宛如航船固定方向的锚点。

路还很长,至少此刻,船帆没有落下。

数学试卷上的红叉像伤口,血淋淋的提醒刺痛我的神经。38分后面跟着的班级排名“37”,成了压在胸口的巨石。起初的两周,我像只撞向玻璃窗的困鸟,使尽了力气却找不准方向。熬夜死磕知识点?题海无边无际,时间哗啦啦流走,收效却微弱得让人心慌。上课笔记?恨不能把老师的每一句讲解都复印下来塞进脑子,结果手忙脚乱,重点淹没在浩瀚的海洋里。我眼睁睁看着错过的题目在脑海里固执地漂浮,旧日错误却在新题里幽灵般重现。

一个晚自习,数学老师分析作业时,指着一个典型错题说了句不经意的话:“这种粗枝大叶,本质是概念模糊,思维存在断点。”这无意之言却像闪电劈开混沌。刹那间,我醍醐灌顶:错了题,不能只是抄正确答案,得揪出那个绊倒我的坑。笔记本上,我用荧光笔重重勾勒出两个字:根因。

2

第二天,一个沉甸甸墨绿色的硬皮笔记本诞生了。它不是普通的笔记本。翻开墨绿色硬皮,内页被干净利落地划分出三块田字格战场。错题区用铅字打印原题。我的解答老老实实录下曾经错误的足迹(连同那些荒谬的运算符号错误)。而新开辟的根因分析,是这块方寸之地的灵魂——我用尖锐的黑色笔尖戳破那些表面现象,直刺要害:“忽略题目隐含限制条件”、“定理适用前提混淆”、“惯性思维导致审题跑偏”。

这枚小小的火种点燃了燎原之势。错误被解剖分类,分门别类贴上标签,如同显微镜下的切片标本。解题思路被掰开了揉碎了重组,思维断层用红色荧光笔高亮警示。我甚至为同一类型的思维盲区定制了独特的追踪符号:一个扭曲的“S”代表惯性思维陷阱,一个炸开的“!”标记关键条件遗漏。这些符号像猎犬的鼻子,敏锐地嗅到试卷中隐藏的同类陷阱。最初数学那冰冷刺眼的38分下积累起的十几道错题,被一页页认真粘贴、剖析、归档,沉甸甸地填满了新本子的前几页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