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在檐前密一阵、疏一阵。八戒在火堆另一侧翻了个身,嘟囔:“师兄又吓唬小孩。”鼾声随即响起。
沙僧靠柱而坐,怀里抱着月牙铲,头一点一点地打盹。白龙马站在殿外回廊下,鬃毛被雨丝打湿,映着火光,像一匹流动的银缎。
青灯把空碗递回,悟空随手往火堆里一丢,瓷碗“咔”一声裂成几瓣。
火星溅起,映得他眼底一片赤金。
“还冷?”悟空问。
青灯摇头,却止不住牙齿轻磕。悟空啧了一声,揪起自己身上的虎皮裙,刷地撕下一幅内衬。
虎皮粗粝,却带着干燥的体温。
他把布往青灯肩上一兜,顺手一按,青灯整个人便陷进一团暖烘烘的兽皮味里。
“闭眼,调息。”悟空命令。
青灯乖乖阖眼,听见悟空在耳边低声念咒。不是佛经,也不是道诀,倒像花果山巅的风穿林打叶,带着潮腥与野果的涩甜。
随着咒语,青灯额间那粒青焰忽然分出丝丝细芒,顺着经络游走,所到之处,滞涩的血脉一点点被熨平。
半柱香后,青灯呼吸绵长。悟空睁开眼,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映出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小蝙蝠。”猴子声音极低,几乎被雨声盖过,“你记着,今晚以后,你的命就不只是自己的了。”
青灯睫毛颤了颤,没睁眼,却轻轻“嗯”了一声。
悟空便不再说话,起身走到殿门口。雨线斜飞,打湿他的脚踝。
他仰头看天,乌云翻滚,像一锅未开的墨。猴子忽地拔下一根毫毛,迎风一晃,化作一盏小小风灯,灯罩是半透明的金箔,火光在里面稳如盘星。
他把灯挂在破殿檐角,回身拍了拍手:“花果山的规矩还有第四条——夜再黑,也得给自己留盏灯。”
风灯在雨中晃,却不灭。青灯在灯影里睁开眼,看见悟空的背影被火光拉得很长,长到几乎能盖住整个长安古道。
雨声渐歇时,青灯终于睡着。梦里,他回到青萝洞,却不见满壁书卷,只见洞顶悬着无数风灯,灯罩上皆绘一只金箍棒影。
灯火摇曳,像千万颗星子同时对他眨眼。
而殿外,悟空靠着残墙坐了一夜,金箍棒横在膝上,棒端挑着那盏风灯。灯芯偶尔爆出一粒火星,他便伸手护住,生怕惊了檐下的雨燕。
天将亮未亮,雨停了。
远处山道上,有早起的樵夫唱起山歌,调子拖得老长。
悟空伸了个懒腰,回头一看——青灯仍在睡,额间青焰稳稳地亮着,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晨星。
猴子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齿。
“走吧,小师弟。”他轻声说,声音散在晨雾里,“长安还远,灯火不灭。”
…
取经路上多一人
取经队伍多了青灯,就像一幅旧画忽然被添上一笔幽翠,颜色不重,却让整个画面活了起来。
每日申时前后,他便化回蝙蝠本相,倒吊在白龙马辔头之上,双翼收拢,只露出额间一点青光,替前路的夜行人照出十步之外的山石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