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他低头看着母亲像疯婆子一样撕扯那份宣告他“父亲非生父”的报告，看着父亲那噬人的、只针对母亲的目光，一股更深的、灭顶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向工作人员手中，那另一个尚未开启的、标记着“母-子”的牛皮纸袋。
工作人员似乎也被这家庭惨剧惊住了，迟疑地拿着剩下的袋子，看向唯一还算镇定的林薇。
林薇轻轻吸了一口气，走上前，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走到李明身边，将袋子递到他面前。
“明，”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你的。你需要自己看。”
李明像是被她的声音从冰封中唤醒。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牛皮纸袋，死死抓住。那袋子仿佛有千斤重。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去看结论。他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报告抬头的那些冰冷字段，仿佛在拖延着那最终审判降临的瞬间。他的呼吸变得又浅又急，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林薇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紧绷的手臂上。一丝微弱的暖意传来。
李国栋也停下了对张秀英的死亡凝视，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手中的报告。张秀英停止了撕扯的动作，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等待最终凌迟的绝望。
终于，李明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眼球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向下移动，最终，定格在结论栏。
他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他拿着报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报告纸软软地搭在他的腿侧。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然后，一个声音，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挤了出来：
“……妈……”
张秀英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个称呼唤回了一点神智，带着一丝希冀，看向儿子。
“……这份报告说……”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在吞咽刀片，“……我和你……也没有血缘关系。”
“……”
张秀英脸上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如同风中的残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她只是呆呆地坐着，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
李国栋脸上的滔天恨意，在听到儿子那句话的瞬间，也凝固了。那份指向张秀英的滔天怒火，在“双重否定”的绝对荒诞面前，瞬间失去了目标，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养育了三十年的儿子，不是他的种，竟也不是她的种？
那他们倾注了半生心血、视为命根子的，究竟是谁？
李明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份彻底否定了他存在根基的报告。他现在感觉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找不到来处，也看不清归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模糊的、破碎的气音。
林薇看着眼前彻底崩塌的一家人，一股强烈的心疼和酸楚涌上心头。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鉴定中心门口响起，“爸，妈，”她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李国栋和张秀英身上，“现在，互相指责，或者继续撕扯报告，都没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