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颤巍巍地站起身,从陶罐中取回了自己的那枚黑子。
票数,变成了五票有罪,一票反对,一票待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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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玄显然不愿就此认输,他翻开卷宗的另一页,重重地点在上面:“物证或许有瑕,但人证言之凿凿。被我军生擒的那名敌军百夫长,亲口指认,事发前三日深夜,他于落雁关以西三十里的一座废弃烽燧中,从萧振衣手中,接过了我军的关防布置图。”
黄皓那不阴不阳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这便是通敌的直接证据了。裴大人再能言善辩,总不能让一个死人开口说谎吧?”
我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幽幽地问道:“崔大人,卷宗上可曾记录,交接情报的那一晚,天象如何?”
崔玄一愣,低头仔细查找,片刻后答道:“记录上说,当晚有天狗食月之兆。”
“天狗食月。”我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也就是月全食。”
“那么,我想请问诸位,在一个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在那荒无人烟的戈壁之上,那名百夫长,是如何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在昏暗的火把光影下,准确无误地辨认出,与他交易之人,就是我们大夏的北境统帅萧振衣?”
兵部侍郎沈从武,此刻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裴大人所言极是。末将曾随军在北境驻扎五年,对那里的地貌了如指掌。”
“那座烽燧,坐落于一片茂密的胡杨林之中,即便是在白日,林中光线亦是昏暗。一到夜晚,风声贯耳,鬼影幢幢,莫说识人,便是十步之外,人畜都难以分辨。”
诚王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粗暴地打断了我们:“胡说八道!那间谍的供状里写得清清楚楚,他为了将情报送回,连夜渡过了一条齐腰深的冰河,险些冻死,这才逃回了敌营。如此细节,岂能是编造的?”
“冰河?”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字,眼中寒光一闪,“王爷可知,根据钦天监的记录,今年北境大旱,自开春以来滴雨未下。”
“所有河流,早在数月之前便已彻底断流。敢问,这齐腰深的冰河,从何而来?”
不等他们反应,我从随身携带的公文袋中,抽出了一份兵部的塘报,用力地拍在桌上。
“这是两个月前,北境加急送回京城的军需文书,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当时落雁关守军因水源枯竭,被迫杀马饮血以求生。”
“这惨烈的现实,与那间谍口中齐腰深的冰河,形成了何等荒谬的对比!”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那些草率定罪者的脸上。
看着众人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惊愕,我向前一步,目光如刀,直刺向脸色开始发白的黄皓。
我提出了一个更大胆,也更骇人的推论:“这份证词,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一个由审讯者精心编造,然后用酷刑逼迫那名间谍画押的,完美无缺的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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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口喷人!”
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划破了大殿的沉寂,宦官黄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他那张敷了厚粉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指着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裴琰,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审讯那名间谍,乃是由我东厂负责,你此言,无异于指控咱家伪造证词,构陷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