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晴……那个笑起来像山涧清泉的姑娘,那个会偷偷把家里煮好的鸡蛋塞给我的姑娘……她,要嫁给赵金牙?那个害我家破人亡、打断我爹娘脊梁骨的畜生?

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那大哥唾沫横飞的样子,又不像说谎。

火车还在吭哧吭哧地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灰绿,像极了我此刻混乱又冰冷的心。

终于,“吱嘎”一声刺耳的刹车,破旧的车站到了。

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车厢,双脚踩在坑洼不平的站台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尘土、猪粪和烧秸秆的味道。五年了,这味道一点没变。可这味道钻进肺里,却像无数根冰针在扎。

我没行李,就身上这一套旧衣裳。辨了辨方向,迈开腿就朝着记忆里村子的方位跑。脚下的黄泥路依旧坑坑洼洼,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摔倒。

离村口还有几百米,那喧天的锣鼓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还有劣质音响放出的刺耳喜庆音乐,就像一张巨大的、油腻腻的网,兜头盖脸地扑过来,缠得人喘不过气。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上,挂着一条红得刺眼的横幅:“热烈祝贺赵金牙先生林晚晴女士新婚誌囍”。

那鲜红的“囍”字,像两只淌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心口像是被大锤猛地抡了一下,闷痛瞬间炸开,手脚都麻了半截。我扶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喘气,冰凉的空气刀子一样刮着喉咙。是真的。那狗日的真敢!

一股邪火“噌”地冲上天灵盖,烧得我眼前发红。我狠狠抹了把脸,把那些翻腾的血气和戾气强行压下去。不能乱。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硝烟和酒菜的空气呛得肺管子生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视线扫过槐树后面那堵斑驳的土墙,一张巨大的海报贴在那里,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海报上,赵金牙那张肥腻腻的大脸几乎要挤破纸面,咧着嘴,露出满口刺眼的、黄澄澄的大金牙,笑得像个刚抢到压寨夫人的山匪。他旁边,穿着大红嫁衣的林晚晴……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晚晴……她还是那么好看,像山崖上沾着晨露的野百合。可海报上的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那双曾经清亮得像山泉的眼睛里,空洞洞的,没有半分新嫁娘的羞涩或喜悦,只有一片沉沉的死寂,深得望不见底。那身红嫁衣,红得像血,裹在她身上,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像一件没有灵魂的祭品。

海报右下角,印着几个粗黑体大字:“良缘缔结,百年好合——新郎赵金牙,新娘林晚晴”。

百年好合?我盯着那四个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腥甜又涌上喉头。好一个百年好合!赵金牙,你他妈也配?!

“哟呵!这谁啊?看着面生啊?”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猛地扭头,看见一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瘦高个儿叼着烟,斜眼打量着我,正是赵金牙的狗腿子之一,王癞子。几年不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更令人作呕了。

王癞子眯着眼,上下扫了我几遍,嘴角那点假笑倏地收了起来,换上一副见了鬼似的惊诧:“张……张铁柱?!是你?你还敢回来?!”他声音陡然拔高,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