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刀疤脸狞笑着举刀欲劈的刹那,苏砚猛地将怀中的紫檀棋盒高高举起!那盒子古朴沉厚,在昏沉的天色下流转着一种历经岁月的、不容亵渎的暗紫光泽。
“谁敢动此御赐之物!” 苏砚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尖利颤抖,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我乃奉旨南下公干的棋待诏!尔等宵小,安敢阻拦圣意?!” 他胡乱喊出一个记忆中听过的官衔,目光死死盯住对方,试图将所有的恐惧都压入眼底深处,只留下孤注一掷的疯狂。他赌的,是这些兵痞对皇权深入骨髓的敬畏,哪怕这敬畏早已千疮百孔。
刀疤脸举刀的手果然僵在了半空。他和他身后的几个兵痞狐疑地打量着苏砚,又死死盯着他手中那看起来确实非同凡响的紫檀盒子。少年脸上虽然污秽不堪,但那破旧青衫的质地似乎并非贱民所有,尤其那双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近乎狂热的火焰,竟让他们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寒意。是真是假?若是假的,杀了也就杀了;但万一是真的……触怒皇权的后果,哪怕是在这乱世边陲,也足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兵痞们面面相觑,眼神闪烁。最终,刀疤脸悻悻地收回了刀,狠狠啐了一口:“呸!晦气!滚!都给老子滚远点!” 他色厉内荏地骂骂咧咧,带着手下转身钻进了旁边一个破败的窝棚,大概是去搜刮别处的油水了。
劫后余生的人群爆发出压抑的低泣和庆幸的喘息。被救的妇人抱着孩子,对着苏砚离去的背影不住地磕头。苏砚却丝毫不敢停留,他紧紧抱着棋盒,如同抱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在人群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上了那艘摇摇欲坠的破旧渡船。当渡船终于吃力地离开栈桥,驶入浊浪翻滚的河道中央时,苏砚才感到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靠着冰冷的船舷,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的只有酸涩的胆汁和无法言说的恐惧。冰冷的河风吹在脸上,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局”的边界——它不在方寸棋枰,而在人心险恶、在权势倾轧,在每一个生死攸关的抉择瞬间。破局,原来需要的不只是棋艺,更是以命相搏的胆魄。
渡船艰难地将他送到了南岸。他沿着一条荒草丛生的古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腹中的饥饿感再次如毒蛇般噬咬上来。路边一个残破的茶寮出现在视野里,几根歪斜的柱子撑着个茅草顶,在风中瑟瑟发抖。寮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缺了腿、用石块垫着的破桌子。苏砚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冰凉的地上,颤抖着打开了那沉重的棋盒。
黑子如墨玉,白子若凝脂,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稍稍熨帖了惊魂未定的心绪。他下意识地取出一枚黑子,指尖摩挲着那冰凉光滑的曲面,仿佛能从中汲取某种力量。父亲的声音又在耳边低回,棋盘上那些无形的线条似乎在眼前纵横交错。他闭上眼,渡口那惊魂一幕在脑中重现——兵痞的刀光,妇孺的哭号,自己高举棋盒时那孤注一掷的嘶喊……这混乱无序的生死之局,如何能破?他下意识地、几乎是凭着本能,将那枚黑子“啪”地一声,点在了面前布满灰尘的破桌面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