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苏小杰认得他。是住在顶楼的李医生!心内科的专家!奶奶前几天还念叨过,说爷爷心脏不好,以后有事得找李医生。他就是爷爷的主治医生!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响亮。银灰色轿车的车灯“唰”地亮起,两道刺眼的光柱划破昏暗,像两把利剑。车子开始缓缓倒出车位。

苏小杰缩在柱子后面,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奶奶那声嘶力竭的“老头子要死了”和李医生脸上显而易见的焦急在他脑子里疯狂冲撞。怎么办?爷爷等不了了!奶奶被堵在电梯里!李医生要走了!要是李医生走了,爷爷是不是就……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他,像冰冷的毒蛇缠住了心脏。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模糊的、带着强烈恶意的指令在耳边炸响,盖过了一切理智,仿佛魔鬼的低语:“拦住他!不能让他走!爷爷需要他!奶奶说的!谁挡路谁就该死!”

少年眼中瞬间被一种近乎狂热的恐惧和偏执填满。他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猛地从柱子后面窜了出来。目光扫过车库地面,落在不远处一个被丢弃在角落的、锈迹斑斑的维修工具箱上。他几步冲过去,手在里面胡乱地掏摸了几下,摸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是一把短柄的、锥头异常尖锐的螺丝刀,刃口在惨白灯光下闪着寒光。

银灰色的车尾灯已经转向出口通道的方向。苏小杰像一道无声的幽灵,借着车辆的阴影掩护,飞快地窜到李医生的车旁。他甚至能闻到轮胎橡胶散发出的温热气味。没有丝毫犹豫,只有被恐惧催生出的凶狠,他蹲下身,双手紧握住那把冰冷的螺丝刀,将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的恐惧都灌注到手臂上,朝着车后轮那厚实的橡胶胎壁,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一声沉闷而短促的撕裂声,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如同某种活物被扼住了喉咙发出的最后哀鸣。一股强烈的气流猛地从破口处喷出,带着轮胎橡胶特有的焦糊味,吹起了苏小杰额前的碎发。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螺丝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巨大的后怕和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辆车,躲回刚才的柱子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眼睛惊恐地瞪着那辆银灰色的轿车。

车子只往前挪动了不到半米,就猛地一顿,停了下来。驾驶座的车门被用力推开,李医生一脸惊怒地跳下车,快步跑到车尾查看。当看到后轮那明显瘪下去的轮胎和旁边地上那把刺眼的螺丝刀时,他脸上的焦急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愤怒取代。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昏暗的车库。

苏小杰把自己缩成一团,紧紧贴在冰冷的水泥柱子上,连呼吸都停滞了。车库深处,只有李医生压抑着怒火的低骂声和轮胎漏气的“嘶嘶”声,在死寂中盘旋,如同不祥的挽歌前奏。

急救室门外,那盏象征生命拉锯战的红色指示灯,像一颗凝固的巨大血珠,冰冷地悬在头顶。惨白的长廊被它映出一片令人心悸的暗红。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绝望的气息。赵金花瘫坐在冰凉的塑料排椅上,身体筛糠般抖着,十指死死抠进廉价的仿皮椅面里,留下深深的凹痕。她身上的衣服沾着呕吐物的污迹和灰尘,头发凌乱,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汗水,把劣质的脂粉冲刷出几道难看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