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用生命去填的坑,它终究是一张单薄的废纸。
医院惨白刺目的顶灯成了我重生后的第一个世界。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次呛咳都牵扯着周身断裂似的剧痛,提醒我还活着。王鸿义来过一次,挺括的黑西装裹着他刻意挺直的腰身,站在床尾那片白墙的阴影里,像一个突兀闯入的不和谐符号。他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被固定板和纱布缠绕得几乎动弹不得的腿,重重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小陈啊,得养好!公司少不了你这样的骨干!放心,住院费我全包!”话里话外,“骨干”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如同烙铁烙在承诺上。然而当护士递过来的缴费单飘落在他眼前时,他的目光迅速地滑过那上面的总额,嘴角向下抿了抿,随即那过分热情的笑容又堆了起来:“安心养着!公司的事不用操心!” 他拍拍我完好的肩膀,力度控制得刚好,不轻不重,像敲打一件需要定期保养的工具,随即转身快步离开,锃亮的皮鞋在光滑如镜的水磨石地板上敲出一串迅速远去的、空洞的回响。
住院费结算单最终无声地落在了我另一边的床头柜上。一张薄薄的纸,打印的黑色数字冰冷、客观,旁边跟着一个代表我本人签字的空白方框。
身体上石膏的沉重束缚感一天天减弱。日子在白昼与黑夜之间、在消毒水和止痛药水的气息里机械地流淌。
王鸿义没再来过。那个最初几天的“安心养着”像投入死水的石子,连一圈涟漪都未曾真正漾开。只有人力资源部那个说话永远细声细气、毫无情绪波动的Lisa打过一次电话,例行公事地通知病假工资的标准,声音隔着一层廉价的塑料听筒,透着无法穿透的冰冷屏障。窗外,城市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运转,车辆的轰鸣被过滤成遥远而模糊的背景音流。
就在我以为日子将被石膏的冰冷和药水的苦涩填满时,病房门被轻轻叩响了。门口站着的是张凯。他抱着一篮水果,探头进来,脸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陈哥……”他低声喊了一句,闪身进来,小心翼翼地带上门。他没有走到病床前,而是有些局促地停在墙角那排冰冷的暖气片旁。
他搓着手,沉默了几秒,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憋了很久急需倾吐的急切。“陈哥……我……我是偷偷来的。”他抬起头,眼里的光复杂得像是混着冰渣的火星。“王总他……”张凯的声音里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跟刘强……他们……在我们刚做完那个供应链管理系统时,就背着所有组员,跟那个张总……私下搞了另一份结算合同……”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们抽走了大头……至少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用力晃了晃,“项目奖金那点钱……就是个幌子!我们全被当猴耍了!”他突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