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舢抱着尚在襁褓中的阿菱，捧着那三斗仿佛有千钧重的、浸透了妻子鲜血的糙米，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自此之后，他夜夜抱着女儿坐在冰冷的湖边，对着死寂的湖水喃喃自语，声音空洞麻木：“爹欠的……爹欠的……还不起了……还不起了……” 他不再打渔，不再劳作，如同行尸走肉。那三斗米，成了他无法承受的枷锁，最终在阿菱五岁那年，他饿死在湖边那棵被龙吼震裂的老柳树下。人们发现他时，他枯槁的身体蜷缩着，一只手死死攥成拳头，僵硬地按在心口。用力掰开，掌心赫然是那粒早已干瘪发黑、却依旧带着暗红血渍的糙米。
第三章 半龙血
时光荏苒，苦难却如影随形。阿菱像一株在盐碱地里挣扎的小草，顽强却也扭曲地活到了十六岁。
这一日，恰是她十六岁的生辰。没有庆祝，只有无休止的饥饿和干渴。她坐在门槛上，望着龟裂的远方出神。手腕内侧，那块从出生起就有的、指甲盖大小的淡青色胎记，毫无预兆地灼热起来，随即泛起一层幽冷的蓝光！那光芒如同活物，在皮肤下缓缓流淌、勾勒，最终清晰地呈现出——一片栩栩如生、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的龙鳞形状！
这异象被偶然路过的黑罗老道看在眼里。他那双浑浊、仿佛永远蒙着一层阴翳的老眼瞬间爆射出精光，瞳孔在刹那间收缩成毒蛇般的竖线！他几步上前，枯爪般的手猛地抓住阿菱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凑近了仔细端详那片发光的鳞印，贪婪地嗅着，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了狂喜与残忍的诡异笑容：
“半龙胎……天生的半龙胎！哈哈，天助我也！”他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丫头，你这心口的一滴血，蕴含的龙元精粹，足以抵得上十炉辛苦炼制的龙丹！妙！妙不可言！”他那蛇一样的竖瞳死死盯着阿菱惊恐的眼睛，仿佛在掂量一件稀世珍宝的价值。
“半龙胎”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黑罗刻意的散播下，迅速传遍了死气沉沉的镜湖镇。村人的目光变了，不再是麻木，而是掺杂了赤裸裸的贪婪、深切的恐惧和刻毒的排斥。孩童们追在她身后，拍着手，用稚嫩却恶毒的嗓音唱着新编的童谣：
“半龙半人，血藏金，喝她一口血，阎王也难寻！”
妇人们见到她，远远便啐上一口，慌忙拉着自家孩子躲开，仿佛她身上带着致命的瘟疫：“呸！灾星！克死爹娘还不够，还要招来大旱！离她远点！”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阿菱的脖颈，越收越紧。她每晚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枕着的不是稻草，而是一把磨得锋利、冰凉的柴刀。刀身紧贴着炕沿，随时可以抽出。窗外，夜风呜咽，瓦片上总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细微、密集、持续不断，像无数冰冷的蛇鳞在反复摩擦着脆弱的屋瓦，窥伺着屋内。某个深夜，那沙沙声陡然变得急促尖锐，如同无数细爪在疯狂抓挠！阿菱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掀开破被，抓起枕下的柴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窗棂狠狠劈去！
“嚓！”
腐朽的木窗棂应声而断。惨白的月光如同冰水般泼洒进来，瞬间照亮了阿菱因惊惧而扭曲的脸，也照亮了她投在对面土墙上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