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我和陈屿约定要一起考去上海美院。
直到志愿截止前两小时,我才发现他偷偷改成了本地二本。
“晚晚,别管我,你要飞得高一点。”他红着眼圈解释。
我赌气没有更改志愿,独自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开学那天,他拖着行李箱出现在美院门口:“我贷款交的学费,我妈不知道。”
我们激烈争吵,他脱口而出:“难道你要我当不孝子?”
后来我在医院撞见他偷偷卖血缴费单,他手臂上满是针孔。
毕业画展上,我的获奖作品《背光》画的正是他照顾病母的背影。
颁奖礼进行时,他母亲踉跄着冲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冰冷的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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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填报系统页面上方,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刺得我眼睛发酸。
离修改截止还有 **02:00:00**。
手机在桌面上疯狂震动,屏幕亮得灼眼,是闺蜜苏晓晓。我手指僵冷,几乎握不住鼠标,更不敢点开微信里陈屿最后发来的那条语音。他沙哑疲惫的声音似乎还黏在耳边,一遍遍重复:“晚晚,别管我,你得飞得高一点……”
飞?我盯着屏幕上那张修改确认截图,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成了碎片。截图是苏晓晓转发给我的,来自陈屿电脑的本地文件记录。那张薄薄的电子纸片上,清清楚楚印着“录取院校:**江州理工大学**”——一所本地平平无奇的二本。和我们曾经在晚自习后溜上学校天台,对着城市远处璀璨的灯火一遍遍描绘、发誓要一起奔赴的上海美院,隔着天堑。
时间无声流逝,像沙漏里冰冷的细沙。
“小晚!”苏晓晓冲进我家书房,气息急促,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还有不到两小时!你现在改还来得及!跟他报一个学校!”
我猛地回过神,视线从屏幕上那张残酷的截图艰难地移开,落回电脑屏幕。上海美院的志愿填报页面还亮着,那个绿色的“提交”按钮,安静地躺在那里,像通往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入口。只要点下去,我就能把自己牢牢绑在陈屿身边,绑在那个他替我选择的、逼仄的“现实”里。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又疯狂地撞击,撞得肋骨生疼。指尖悬在鼠标按键上方,不受控制地颤抖。
“晓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不改了。”
苏晓晓惊愕地瞪大眼睛。
“就这样吧。”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陈屿身上淡淡的松木和颜料混合的气息。我们挤在我那张小小的书桌前,他笨拙地用橡皮帮我擦掉素描稿上多余的线条,昏黄的台灯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那时他指着窗外看不见的远方,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晚晚,我们去上海,去美院!我给你画一辈子!”
一辈子……原来这么短,短到一场高考就能轻易折断翅膀。
我盯着那个倒计时数字无情地跳到 **00:59:59**,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重重点击了那个绿色的“提交”按钮。页面瞬间刷新,弹出冰冷的确认框——“您的志愿确认提交成功”。
结束了。
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清脆地断裂开来,发出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哀鸣。我关掉电脑,屏幕彻底暗下去,映出我苍白模糊的脸。窗外,属于江州小城的、灰扑扑的暮色,正一点点吞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