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使渡的是魂,可您忘了。"白石道人不知何时立在飞鹤旁,白须被风吹得飘起来,"渡魂的本义,是渡人心。"
李玄青的袖袍震了震,最终甩袖而去。
飞鹤振翅时带落几片槐叶,正落在顾昭远脚边。
那夜苏小棠又哭醒了。
顾昭远摸黑去拍他的背,孩子却突然攥住他手腕:"姐姐说,让我照顾顾哥哥。"
第二日清晨,顾昭远在门槛上发现把小木剑——是他去年教小棠削的。
再抬眼,那孩子正跪在土地庙前,手里攥着截带血的黄纸。
"小棠!"顾昭远踉跄着跑过去,"你这是做什么?"
"立契书。"孩子仰起脸,脸上还挂着泪,"用我十年阳寿,换顾哥哥多活二十年。"
黄纸被火舌卷着腾起,火星子噼啪炸响。
顾昭远突然觉得心口一热,有股温温的东西顺着血脉爬上来——不是仙力,是他曾在村民眼神里见过的,热烘烘的,像灶膛里的火。
他抬头望向山巅,仿佛看见白石道人负手而立,朝他轻轻颔首。
村东头的老榆树下,不知谁搬来了块青石板。
顾昭远坐在上面晒太阳,看小棠追着蝴蝶跑过田埂,听陈阿婆和赵媒婆在院门口拌嘴。
风里飘着新翻的泥土味,混着灶房飘来的葱花油香。
他摸了摸眉心的灰痕,忽然笑了。
后来有人说,桃花村村口添了座新祠。
没有牌匾,没有神像,只挂着盏长明纸灯笼。
灯穗子被风吹得晃啊晃,映着灯面上的字——是苏晚照生前最爱的并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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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活人祭我如神明,从此不拜清霄殿
新祠落成第七日,陈阿婆第一个捧了三柱香。
"初一十五,雷打不动。"她往供桌上摆了碗桂花糕,"晚照爱吃甜的,顾小友素净,就配杯清茶。"
顾昭远蹲在祠外扫落叶,扫帚顿了顿。
他本想劝村民别折腾,可第二日就被赵媒婆堵在院门口——那老婆子举着擀面杖,鬓角白发都竖起来:"你当我们是哄你玩?
晚照护着村子十年,你替她挡过清霄的剑,替小棠挨过孤魂的咒!
活着是晚照的夫,死了就是我们的神!"
他张了张嘴,赵媒婆一跺脚:"你若嫌供果寒酸,明儿我让我家那口子去镇里割二斤猪肉!"
末了他只能应下,每日天不亮就来祠里换灯油。
灯芯是他亲手搓的,棉线浸了香油,点起来又亮又稳。
那夜他正擦供桌,灯焰突然"噼啪"一响。
顾昭远抬头,就见灯面上的并蒂莲纹路里,慢慢浮出一行淡墨小字——是苏晚照的笔迹,清瘦里带着点俏皮:"顾昭远,谢谢你。"
他指尖刚触到那行字,灯纸突然发烫,烫得他眼眶发酸。
喉间哽着的话还没出口,半空里飘来道苍老的声音,像是从云端落下来的:"她投了江南医户,女娃,额角有颗桃花痣。"
是白石道人的传音。
顾昭远攥住灯穗子,指节发白。
风从祠门灌进来,灯焰晃了晃,那行字又慢慢淡了,只余并蒂莲在暖光里轻轻摇晃。
三日后柳氏撞进祠堂时,浑身沾着草屑。
她从前最讲究,如今头发结成缕,指甲缝里全是泥,见了顾昭远就尖叫:"你不是死了!
你不是死了!"
顾昭远没动,只垂眼望着她脚边的碎瓷片——是她刚才砸供桌时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