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狗屁!”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带着血沫喷溅!滚烫的血泪,混着污泥,终于冲破灰败的眼睑,在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出两道浑浊的沟壑。
活下去!
一个比恨意更原始、更狂暴的念头,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在他彻底熄灭的意识灰烬里,猛地炸开!活下去!爬出去!
求生的本能,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电光,瞬间贯通了这具濒临彻底散架的残躯。他松开紧咬的牙关,不再嘶吼,只剩下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他侧过身,用那条还能勉强活动的左臂,死死抠进身下冰冷湿滑的腐泥里!指甲瞬间翻卷,指腹被尖锐的碎石割破,他却感觉不到疼。右臂也艰难地挪动过来,如同两根僵硬的铁钩,深深插进散发着恶臭的泥土中!
拖!
身体在泥泞里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每一次拖动,都耗尽了他刚刚聚集起来的一丁点力气,骨头像是随时会散架。腐烂的肢体在他身边滑过,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那只乌鸦被惊飞,发出不满的聒噪,盘旋在低空。
一步……又一步……
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混合着污泥、暗红血水和腐物的污浊痕迹。他爬过冰冷的尸体,爬过断裂的朽骨,爬过丛生的、带着尖刺的荆棘。荆棘划破他破烂的衣衫,在皮肤上留下新的血痕。他感觉不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个字:向前。
不知爬了多久,久到天空的铅灰色似乎淡了一点,久到身下的腐臭泥泞终于被相对干燥、长着稀疏枯草的硬土取代。他终于爬出了那片死亡的泥沼。眼前是稀疏的灌木和一条被车辙压得坑坑洼洼的土路。
他瘫倒在路边冰冷的尘土里,像一条彻底脱水的鱼,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他蜷缩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只紧紧攥着几粒米的手,死死按在心口。
几粒米,硬硬地硌着皮肉。那是他仅剩的财产,也是他仅存的、证明自己曾经是昆仑山下那个陈阿福的东西。
活下去。像狗一样,也要活下去。
寒风卷着尘土,打着旋儿掠过空旷的荒野。陈阿福——或许现在,他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烂泥里的影子——蜷缩在冰冷的土路旁,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胸腔深处漏风般的嘶鸣,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仿佛要震碎他脆弱的肋骨。
他需要移动。乱葬岗的阴寒和尸气还缠绕着他,像跗骨之蛆。他挣扎着,用那条勉强还能用力的左臂,支撑起半个身体,拖着完全失去知觉、仿佛灌满了冰冷铅块的右半边,一点一点,朝着荒野深处,远离昆仑的方向挪动。
没有方向,只有本能驱使着逃离。饿了,就抓一把路旁枯黄的、带着泥土的草根塞进嘴里,用残存的牙齿艰难地咀嚼,苦涩的汁液混着泥沙咽下,刮擦着火烧火燎的喉咙。渴了,就爬到低洼处,不管那水是浑浊还是结着薄冰,将脸埋下去,像濒死的牲口一样啜饮。冰冷的泥水灌进肠胃,带来一阵阵剧烈的、刀绞般的痉挛。
白天,他像受惊的野鼠,只敢在灌木丛、沟壑的阴影里蠕动爬行,躲避着任何可能的人迹。夜晚,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剔骨刀,穿透他褴褛的衣衫,切割着他早已麻木的皮肉。他只能寻找最背风的角落,蜷缩成一团,牙齿冻得咯咯作响,意识在冰冷的麻木和短暂的昏睡间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