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事时总看见她对着窗外出神,手里攥着支快磨秃的钢笔。她教我认"自由"两个字,说"人活着得像鸟,能飞"。有次她偷偷往山外跑,被我爹抓回来打断了腿,躺了三个月就没了——生我的时候血崩,她攥着我的手,最后说的是"别像我"。
奶奶总骂她"不下蛋的鸡,还想飞",骂我"跟你妈一个贱骨头,迟早给老子惹祸"。李明亮是隔壁刘寡妇扔来的种,我爹和奶奶却把他当眼珠子。他七岁那年往我粥里撒沙子,我把碗扣他头上,结果被我爹捆在柱子上打了半宿。
"女娃子就是贱!"他用皮带抽得我后背开花,铜扣蹭过伤口火辣辣地疼,"打死你这个跟你妈一样的白眼狼!"
那晚我哥偷偷给我抹药膏,他才十五岁,手都在抖:"小言,等哥出去了,带你走。"药膏是他用省下的口粮换的,薄荷味混着血腥味,是我童年里少有的清冽。
4
我爹的巴掌没落在我脸上——哥猛地横过来,硬生生受了那一拳,侧脸瞬间红透。"爹!你干啥?"
"你看这死丫头!反了天了!"我爹的唾沫星子喷了哥一脸。
陈轩突然起身,把我往身后拽了拽,对着我爹弯腰:"叔,要不我跟李辉去灶房吃,让小言在这儿。"他手背上的青筋绷得紧紧的,"天冷,孩子饿坏了不好。"
"你是客!"我爹立马换了副笑脸,褶子里还沾着刚才的怒容,转头又瞪我,"还不快滚!"
"她不滚。"哥的声音像冻在冰里,"她要不在这儿吃,我跟陈轩也不吃。"他把一个白面馒头塞我手里,指尖的温度烫得我发颤,"吃,噎死也得吃。"
我咬着馒头,眼泪混着咸菜往下咽。李明亮还在哭嚎,奶奶拍着他骂"没人疼的小可怜",我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哼"一声扒拉起碗里的菜。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不是孤军奋战。
5
后半夜我饿得直冒冷汗,摸黑往灶房挪。路过哥的屋,窗纸透着昏黄的光,里面传出压抑的喘息——像受伤的兽在低吟,又像冬夜里柴火在灶膛里爆裂的轻响。
我鬼使神差地凑到门缝上,心脏"咚咚"撞着肋骨。月光从纸缝漏进来,刚好照见陈轩把哥按在炕沿,哥的手攥着他的胳膊,指节泛白。陈轩的脸埋在哥的颈窝,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拧成一团,像被揉皱的纸。
我吓得腿一软,胳膊肘撞在门板上,"嘎吱"一声响,屋里的动静戛然而止。
"小言?"哥的声音带着慌,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我推开门时差点绊倒,油灯芯"噼啪"跳了一下,两人已经分开站着,哥的领口敞着,露出的锁骨上有片红痕,陈轩的手背上有牙印。
"我......找吃的。"我的声音抖得像筛糠,眼睛盯着地上的泥缝。
哥突然背过身,肩膀起伏得厉害。陈轩从炕头摸出个布包塞给我:"里面有糖。"他的手烫得吓人,"小言,我们......"
"我知道。"我捏着那块水果糖,糖纸都被汗浸湿了,"你们别害怕。"
哥猛地回头,眼里全是红血丝:"你知道啥?"
"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我盯着他胳膊上的疤——那是小时候为了护我,被李明亮用石头砸的,"我妈以前教我,喜欢谁是自己的事,别人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