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突然蹲下去，捂住了脸。陈轩的眼圈也红了，伸手想碰我又缩回去："小言，这事要是让你爹知道......"
"我不说。"我把糖纸剥开，塞进嘴里，甜味刺得舌尖发麻，"但你们得小心。"李明亮那双眼，总在暗处盯着院里的动静。
6
天还没亮，我爹就跟拎小鸡似的把我从炕上拽下来，冻硬的炕席粘掉我后背一层皮。"死丫头，去后坡捡牛粪！太阳不出山捡不满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他往我怀里塞了个豁口竹筐，我瞅见李明亮扒着门框笑，手里还攥着块冻牛粪，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我不去。"我把竹筐往地上一摔，筐沿磕在石头上掉了块碴，"要去让李明亮去！"
我爹愣了，大概没料到我敢顶嘴，随即抄起门后的扁担就来抽我："反了你了！"
扁担没落下，被哥死死攥住了。他刚从外面回来，棉袄上沾着雪，"爹，让我去。"
"你是我儿子！能去捡那玩意儿？"我爹的唾沫星子喷了哥一脸，"养你这么大，是让你给我传宗接代的！"
"她是我妹。"哥的手劲大得能捏碎扁担，指节泛白，"要么我去，要么让她歇着。"
陈轩突然开口："叔，我跟李辉一起去，人多快。"他往我手里塞了副蓝布手套，里面絮着绒，"这是我跟你哥在县城买的，戴上。"
我攥着那副手套，看着他俩深一脚浅一脚往坡上走，李明亮在后面喊"野男人"，被哥回头一瞪，吓得缩了脖子。雪地里留下两串深脚印，像两道倔强的辙。
7
哥走后没几天，我爹就把我的课本全扔到了猪圈里。"读啥书？女娃子读再多也是赔钱货！"他踩着课本骂，黄胶鞋碾过我的数学练习册，"村西头老王家说好了，给八千块彩礼，等你初中毕业就嫁过去！"
我疯了似的冲进猪圈，踩着猪粪把课本一本本捞出来，书页沾着屎尿，臭得让人作呕。"我不嫁！我要上学！"
"由得你？"我爹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额头磕在土坯上嗡地一响，"你妈当年也犟，还不是被老子捆着生了你！"
这句话像惊雷劈在我头顶。我突然想起妈枕头下那本磨破的《飞鸟集》，扉页上有个娟秀的签名；想起她总在夜里教我写"逃"字，说"山里锁不住想飞的鸟"；想起她最后一次逃跑被抓回来，腿上的血染红了半个炕席，爹用烧红的烙铁烫她的脚踝，说"看你还怎么跑"。
"我妈是大学生！是你把她拐来的！"我吼得嗓子都破了，血沫子溅在爹脸上，"你就是个畜生！"
我爹的眼睛红得像要吃人，一拳砸在我胸口。我摔在地上，嘴里腥甜，却笑了："你打啊！打死我，我哥不会放过你！他知道你把我妈藏在哪儿了！"
他的拳头悬在半空，我瞅见他眼里的慌——他怕我哥，怕哥知道妈被他藏在菜窖里的最后三个月，怕哥知道妈不是难产死的，是被他活活饿死的。
8
初三下学期，王青青没来上学。我绕到她家后墙，听见她爹在骂："五千块钱，够给你弟娶媳妇了！嫁也得嫁，不嫁我打断你的腿！"
我翻墙进去时，青青正用剪刀剪自己的头发，碎发落了一地像割倒的麦子。"小言，我不想嫁那个老光棍......他都能当我爹了......"她的手腕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我妈肺痨咳得快死了，他说不嫁就不给钱治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