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居住在低洼区域、老旧房屋、河道沿岸的居民,请务必听从政府安排,携带必要生活物资,有序、迅速撤离至指定安全避险场所……”她继续念着那套我早已倒背如流、每一个停顿都烂熟于心的稿子。这声音是背景,是诅咒,是我这循环地狱里的固定配乐。

饥饿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胃。我麻木地走向小小的开放式厨房。橱柜门发出干涩的呻吟,我拿出那个印着早已褪色模糊的卡通图案的马克杯。撕开最后一袋廉价速溶咖啡粉,深褐色的粉末带着一股焦糊的工业气息倒入杯中。按下电水壶的开关,短暂的寂静后,水沸腾的咕嘟声响起。滚烫的水注入杯中,深褐色的粉末打着旋溶解、扩散。一股带着劣质香精和焦糊味的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电视屏幕里那张一成不变、如同面具般的脸。

我端着滚烫的杯子,走到那张面对电视的旧沙发前坐下。人造革的表面冰凉坚硬,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目光落在屏幕上,女主播那空洞的、毫无焦点的眼珠似乎正穿透屏幕,直勾勾地“看”着我所在的方向。这种被凝视的感觉,在每一次循环中都挥之不去。

“重复一遍,” 她毫无征兆地顿了一下,像卡壳的录音机,极其短暂,却精准得如同钟表齿轮的咬合,“请所有市民立即行动,时间就是生命……” 又是这个停顿。昨天,在我喝下第一口苦涩滚烫的咖啡时,她也在这里停顿了零点五秒。分毫不差。

我啜饮着滚烫苦涩的液体,灼热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瞬间又被周遭的冰冷吞噬。窗外是灰蒙蒙、密不透风的雨幕,整个世界仿佛被浸泡在一个巨大的、浑浊的水族箱里,所有的轮廓都模糊、扭曲、发胀。客厅里只有女主播那毫无起伏、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播音腔,单调地重复着灾难的预言。时间在这里凝固了,或者更糟,它只是在原地疯狂打转,日复一日地碾过同一个点,碾得我灵魂都要发出碎裂的呻吟。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上来。我尝试过反抗这循环。上一次“醒来”,我发疯似的冲向大门,想要逃离这栋被诅咒的公寓。门锁冰冷,纹丝不动,仿佛与墙壁焊死在一起。窗户?每一扇都像被无形的力量封住,玻璃坚硬得如同钢铁。用椅子砸,用身体撞,除了留下淤青和更深的绝望,毫无作用。这小小的空间,成了无法逃脱的囚笼。我甚至尝试过在“入睡”前,将闹钟远远扔开,或者用胶带缠住它的按钮。但每一次意识沉入黑暗再上浮,那冰冷的塑料方块总会精准地回到床头柜的同一个位置,等待着被我按下。规则,无形的规则,束缚着一切。

(二) 撕裂的警告

第七次。

意识挣扎着,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扑腾,从更深、更粘稠的黑暗深渊里缓慢上浮。最先感知到的,依旧是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雨声。哗啦——沙沙——哗啦——沙沙——永无止境的循环,单调中透着一丝异样的…粘稠感?仿佛雨滴里混杂了别的东西。

眼皮像被湿透的棉絮紧紧黏住,异常沉重。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浸透了骨髓。身体先于意识醒来,右手习惯性地摸向床头柜,指尖触碰到闹钟冰冷的塑料外壳,肌肉记忆般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