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岚那句“沾上晦气可就完了”,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下来。我的瞳孔骤然紧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倒流回心脏,又在下一秒奔涌冲向冰冷的四肢末梢。母亲躺在医院的生死未卜,和我此刻在他们眼中卑微如尘的地位,纠缠成最残酷的讽刺画,狠狠钉在视网膜上。
林皓的眉头拧成了死结,脸上乌云密布,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他在我的狼狈、周岚的哭求和那场该死的“秀”之间,只做了零点一秒的权衡。他不再看我,手臂猛地一挥,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那只手再次牢牢地揽住了周岚纤细的腰肢。
他弯腰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双曾经在恋爱时温柔缱绻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此刻像是结了冰的深渊,沉沉的,冷得像两粒生硬的黑色石子。
他薄薄的嘴唇开合,吐出的话却精准无比地剐蹭在我刚刚被电话撕开、还汩汩淌血的心口上:
“你妈那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自己赶紧去吧!我这边还有急事,先送小岚过去。”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打发一个纠缠不清的推销员,眼神扫过我手里那张攥得死紧的缴费通知单时,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冰冷的、彻底的漠然,“医药费……晚点再说。实在不行你自己想想办法。”
说完,他搂着周岚,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宽厚的肩膀和年轻女人刺眼的红裙子亲密无间地紧挨着,撞开了沉重的玻璃门,彻底消失在那片金晃晃、暖洋洋的阳光里,连同他脖子上那条我手织的深蓝色围巾,一起被日光无情地吞没。仿佛我,和那个躺在医院里等死的母亲,从来不曾存在过他们的世界里。
咖啡馆的冷气还在嘶嘶地吹着,但我却觉得那寒意直透骨髓,冻结了每一根神经末梢。手中的手机屏幕又骤然亮起,还是那个医院的号码。这次没有犹豫,指尖颤抖着划开接听。
“苏晚!你怎么还不来!”是母亲病房里那个脾气火爆但刀子嘴豆腐心的护工张大姐,她的声音透过手机炸裂开来,带着哭腔和无法承受的焦急,“医生、医生已经推你妈妈进抢救室了!是,是急性的呼吸功能衰竭……他们准备插管了!快啊!快点过来啊!医生说让家属做最坏的打算……恐怕……恐怕就这口气了……”她的声音在“这口气”三个字上彻底破碎,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哽咽。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猝不及防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紧接着,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更多滚烫的液体涌出眼眶,争先恐后地向下坠落,砸在紧紧捏着那张病危通知书和催缴单的手指关节上。冰凉的纸张触感混杂着眼泪的温度,带来一种不真实的灼痛感。
缴费通知单上那些冰冷的阿拉伯数字,在模糊的视线里扭曲、跳跃,像一张张狞笑着嘲讽我的脸。
心口那片被林皓和周岚践踏过的地方,被这通新的、更绝望的电话狠狠捅穿,鲜血淋漓地暴露在咖啡馆所有人各色的目光之下,羞耻和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五脏六腑都在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