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轰隆——”

仿佛是为了应和我的内心,窗外,方才万里无云的晴空不知何时竟已压满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一道惨白的厉闪骤然撕裂天地,几秒后,沉闷的雷声如同巨人从云层深处擂动的战鼓,带着毁灭性的力量,隆隆碾过城市的天际线,震得脚下的地砖都似乎在微微颤动。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同天穹碎裂,裹挟着冰冷的狂怒,噼里啪啦地砸向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整个世界的光线瞬间被抽走,灰暗一片。咖啡馆温馨的灯光和精致的陈设在突如其来的昏暗暴雨背景中,迅速褪色成一场荒诞剧的布景。

没有时间了。

大脑一片混沌的空白,唯有一个指令在尖啸——跑!跑向医院!跑向那个生你、养你、此刻正拼尽全力吊着最后一口气等你的人身边!至于那个在暴雨中弃你而去的男人?让他滚!让他和他那个怕沾“晦气”的小情人一起,滚出你的人生!

我再顾不上周围那些怜悯的、好奇的、或者纯粹看热闹的目光,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狼狈的泪水,像一个毫无征兆闯进现实生活中的疯子,踉跄着脚步,一头扎进咖啡馆外那铺天盖地的水幕之中,任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自己浇透。

雨水冰冷刺骨,却奇异地让脑袋里沸腾的混沌炸裂出一丝近乎麻木的清明。母亲那张枯槁的、被病痛折磨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在医院消毒水气味里努力对我挤出的最后一个虚弱的笑容,成了眼前暴雨中唯一的浮标。

一路撞了多少行人,溅起多少泥水,我毫无感觉。跑进医院大厅时,浑身湿得像刚从河里捞出来,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上、脖子上。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雨水和汗水的咸腥,扑入口鼻,激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冲进肿瘤科重症区时,刺目的红灯还在监护室的门上冰冷地亮着,像一只无情凝视的死神之眼。

护工张大姐像个困兽一样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看到我时,通红的眼眶里瞬间又涌上水光,粗糙的大手用力抓住我同样冰冷湿透的手臂:“晚晚,你可算……你可算来了!你妈……刚才推进去前睁了一下眼睛,嘴唇动……我猜她是在喊你名字……医生说……说很难……”

后面的话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层传来,嗡鸣不清。我全部的感官都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大门上。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扭曲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一个小时,那道沉重的门终于打开。走出来的不是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而是一位穿着蓝色无菌隔离衣、戴着口罩只露出疲惫双眼的护士。她径直走到几乎魂飞天外的我面前。

“苏晚是吧?周兰芳家属?”她语速很快,声调不高,却像重锤敲在鼓上。

我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喉咙像是被烙铁烫过:“我是!我妈……我妈怎么样了?”声音嘶哑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护士摇摇头,眼神里的那丝怜悯像针一样刺人。她递过来一个硬壳夹板,上面夹着几张需要签字的文件。“暂时稳定了一点,但情况还是非常凶险。急性呼吸衰竭,癌性胸水压迫得太厉害了……血氧低得吓人,刚才再晚几分钟插管,恐怕就……”她顿了一下,似乎不忍心说出那个字,目光落在夹板最上面那张纸上,移开眼神时才低声补充,“但你也别太乐观……这次的抢救费用加上之前欠的,还有后续预估……家属先签一下这个欠费和后续抢救同意书吧。”她用手指点了点最后面需要家属签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