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串串触目惊心的天文数字再次清晰地撞入视野。先前被强行压下的愤怒和绝望再次凶猛地反扑上来,撕扯着我的理智。
我攥着笔的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悬停了足足十几秒。那纸上冰冷的铅字,手术费、抢救费、血制品、特效药……每一个加起来的庞大数字都像是在无情地嘲笑我所有的挣扎。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在疯狂盘旋——林皓。这是他亲手种下的恶果!是他和他新欢的几句轻飘飘的“晦气”把母亲推向了更深的悬崖!这笔债,凭什么要我一个人背?!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我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堵得像是压了千钧巨石,窒息感尖锐而真切。
忽然,口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一个陌生的、归属地是本地的座机号码在屏幕上闪烁。一丝极其微弱、极其荒谬的念头瞬间划过意识——难道……是林皓?他改变了主意?回心转意……要来救急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如同黑暗中瞬间燃起的烛火,脆弱,却本能地被我紧紧抓住。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几乎是凭借着这最后的本能和对“转机”的疯狂希冀,在那叠厚厚的文件上自己的名字那一栏,颤抖着写下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刚落下最后一笔,手机还在固执地震动着。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手忙脚乱地划开接听,声音带着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混杂着卑微乞求和最后一丝侥幸的急促:“喂?喂?” 胸腔里的那颗心,几乎要破腔而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一个极度冷漠、毫无情绪起伏的男声,清晰而残忍地击碎了我刚刚燃起的所有幻梦:
“您好,这里是‘悦府天城’第三项目部。请问是林皓先生的紧急联系人苏晚女士吗?林皓先生在我们高端住宅区悦府天城三期,新购置了一套三百八十平的顶层复式公寓,需交纳房屋维修基金、物业费预存以及其他相关杂费共计约三十七万元整。我们系统提示林先生本人预留的银行卡今日多次支付失败。考虑到您是紧急联系人,特此通知您,请敦促林先生尽快缴清款项,以免影响后续交房及产权登记进度。谢谢配合。”
啪嗒。
手机从我完全失去力量的手指间滑脱,重重摔在冰冷、光可鉴人的医院瓷砖地板上。发出沉闷又清脆的一声响。
悦府天城?顶层复式?三百八十平?三十七万?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砸在我天灵盖上。
原来他那所谓的“出差”,是在另一个城市的云端之上,为他的新欢构筑着昂贵的爱巢。原来不是他没钱,是他早已在另一个战场掏空了所有,只等我母亲这块拦路石……自生自灭。
冰冷的地板寒气顺着脚心迅速蔓延全身,冻结了血液。
窗外,初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像是天空破了个窟窿,雨水哗啦啦地泼向人间,像一场永无止境的恸哭。灰蒙蒙的水幕无情地冲刷着病房巨大的玻璃窗,将窗外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混沌绝望的灰影。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粗暴的雨声吞噬,只剩下监护室仪器单调却惊心动魄的滴答声,穿过厚重门板,在死寂的走廊里固执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