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滴——哒——

滴——哒——

像一把悬在心口的钝刀,规律地,缓慢地切割。它冰冷地计数着时间,计数的每一个刻度,都标记着我深爱着的那个女人,正在门内进行着何等残酷的拉锯战,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这片浸透了雨水、绝望和背叛的冰冷地板上,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流逝。

【第二章】

窗外的暴雨依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那扇象征着生死的监护室大门,在我惶惶然站在走廊尽头、被那通索命催款的电话击垮后不久,终于再次沉重地向内打开。里面涌出来的不再只有冰冷的仪器气味,还有更深、更阴沉的、属于死亡本身的腐朽气息。

走出来的医生,手术帽歪斜地压在额头上,无菌口罩下方那双疲惫的眼睛布满血丝。他走到我和护工张大姐面前,动作有片刻的凝滞,然后,极其缓慢地摘下口罩。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沉重地、无声地摇了两次头,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节哀顺变。”这句被无数人重复过无数遍的话,此刻从他干裂的嘴唇里逸出,带着一种经过机械处理的平静,却有着比嘶吼更强大的摧毁力。

轰——

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内部炸开了,震得耳膜一片长久的、尖锐的嘶鸣,脑子里像被瞬间抽成了真空。眼前医生模糊的脸,张大姐瞬间爆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其他病人家属模糊不清的低语……全都在旋转、变形、远去。

母亲走了?那个在我和父亲离婚后,硬生生咬碎牙,靠打几份零工、给别人洗衣做饭、甚至捡过废品把我拉扯大的母亲?那个明明被癌症折磨得形销骨立、却在我每次去医院看她时都强撑起笑容、说“妈没事,妈就是有点累”的母亲?

我好像被张大姐一把用力地扶住了胳膊,拖到了隔壁一间空着的办公室里坐下。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硬塞了一个一次性纸杯,温热的开水熨烫着冻得麻木的指关节。

“喝点……晚晚,喝点热水……你这样子……”张大姐哽咽着,胡乱地用袖子擦着自己脸上怎么也擦不干的老泪。

热水顺着喉咙滑下,烫得几乎要将食道灼伤,却丝毫暖不了身体深处那一片彻骨的冰寒。我的视线依旧没有焦点,茫然地落在那杯微颤的水面上。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是刚才宣布噩耗的医生,他身后跟着一个戴眼镜、面孔稍显严肃的中年护士长。

医生坐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指节被医院消毒水浸泡得有些发白:“苏晚女士,再次对您母亲的离世表示深深的遗憾。现在情况紧急,我们需要办理一些后续手续。”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职业性的条理,却更加冰冷锋利,“首先是死亡证明,需要您尽快签署。另外……”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扫过护士长递上来的那份更厚、更具体的账单明细,补充道,“这次抢救和最近一次大剂量免疫用药的全部费用,总计是……”

护士长麻利地将那份清单放到我面前的桌面上,白纸上清晰罗列的数字,刺目得像无数根钢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