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墨站在墓园入口时,雨丝正斜斜地割过天际。黄铜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锈蚀的齿痕硌得掌心发麻,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金属蔓延上来。铁门上的藤蔓被雨水泡得发胀,缠绕的荆棘勾住她的帆布包带,拉得后背一阵发紧。

“吱呀 ——”

合页转动的声响在雨雾里荡开,惊起碑丛里的几只山雀。三十七块墓碑在铅灰色的天光下浮着,最老的那块猫碑快被青苔吞了,“咪” 字的最后一笔翘得很高,像猫尾巴勾着的弧度。祖母说过,这碑是五十年前亲手刻的,那时她还梳着麻花辫,蹲在泥地里刻到指尖淌血。

木屋的烟囱没冒烟。林墨踩着积水走到坡顶,木窗糊着的纸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案几上的镇墓兽 —— 独角断了半根,铜色被香火熏得发暗,眼珠的位置嵌着两颗黑曜石,在阴雨天里泛着冷光。推开门时,灶台上的铁锅还摆着,锅里结着层浅绿的霉斑,是三天前她守灵时忘了洗的。

“把窗纸补了。”

陈伯从梁上取下油纸伞,灰布衫的肘部磨出毛边。他头发灰白却梳得整齐,左手小指少了半截,那是去年冬天给流浪狗搭窝时被冻裂的木柴砸的。

“您该回城了。” 林墨往火塘添柴,火星溅在青砖地上,“我能应付。”

陈默没接话,往案几上摆了只粗瓷碗,里面盛着碎肉拌米饭。这是祖母喂老黄的法子,那只瘸腿狗总把碗里的肉叼给新来的流浪猫,自己舔剩下的米粒。林墨看着碗沿的豁口,突然想起三天前祖母断气时,床头也摆着这么只碗,里面的肉没动过。

雨停在子夜。林墨被爪子挠门的声音弄醒,摸出枕头下的折叠刀 —— 父母失踪后,这东西就没离过身。刀鞘是磨旧的牛皮,上面还留着父亲的指印。

推开门时,月光正落在雪团的新坟上。土是松的,还没长出草,坟头插着根柳树枝,是林墨亲手插的。她养了十二年的老猫,半个月前蜷在她怀里断的气,临终前用头蹭她的手腕,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像往常晒太阳时的模样。

“埋得太浅。”

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墨转身,看见个银发男人蹲在猫碑旁,指尖正拨弄坟头的土。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歪着,露出锁骨处淡红的勒痕 —— 和雪团小时候被项圈磨出的印子在同一个位置。

林墨握紧刀,刀鞘磕在门柱上,发出闷响。男人抬头,月光淌过他银白的睫毛,落在嘴角那里有个很小的窝,雪团偷吃到鱼干时,嘴角总鼓出这样的弧度。

“鱼干呢?” 男人站起来,个子很高,却微微佝偻着背,像老猫伸懒腰的姿势,“你以前总把鱼干埋在阳台的花盆里,以为我不知道。”

折叠刀 “哐当” 掉在地上。林墨盯着他眼角的疤,浅得像道月牙,是雪团三岁那年抓黄鼠狼时被爪子划的。那天它瘸着腿跑回家,把死黄鼠狼丢在她脚边,血滴在地板上,像串碎红的珠子。

“墓园的规矩。” 男人弯腰捡刀,递过来时,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尖 —— 和雪团扒拉罐头盖磨出的厚茧在同一个位置,“埋进来的,得替主人了却心事,才能真正‘醒’过来。”

林墨的指尖在刀柄上掐出红痕:“什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