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大手温暖而有力,带着熟悉的汗味和硝烟气息,包裹着她小小的肩膀。这怀抱曾是她前世在冰冷黑暗中无数次想象却永远无法触及的暖意。如今真真切切地拥有了,却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胸腔里那颗心脏,此刻正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剧烈地搏动着,每一次震动都透过紧贴的身体清晰地传递过来。擂鼓般的节奏,泄露着这个铁血警察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
那杯泼洒的咖啡,那瞬间收缩的瞳孔,那干涩嘶哑的声音里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怀疑了。
仅仅因为她几句基于现场血迹形态和力学原理的客观分析。
林薇在心底无声地嗤笑。林振国,你当年击毙“幽影”时的果决狠厉呢?那份结案报告写得多么漂亮,多么无懈可击——“罪犯负隅顽抗,被当场击毙”。如今对着自己的女儿,对着这几句简单的现场重构,就吓成这样?
真讽刺啊。
前世她代号“幽影”,行走于黑暗,玩弄人心于股掌,将一个个精心设计的“艺术品”呈现在警方眼前,欣赏着他们焦头烂额的模样。她享受那种掌控感,那种凌驾于规则之上的自由。直到那个雨夜,在充斥着刺鼻化学品气味的废弃工厂里,她第一次失手了。不是输给计谋,而是输给了一个意外——一枚本该被目标触发、却阴差阳错提前引爆的烟雾弹。
浓烟遮蔽视线的瞬间,她只看到一道模糊的藏蓝色身影,以及对方手中喷吐出的致命火舌。子弹撕裂血肉的剧痛还未完全传递到大脑,意识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再睁眼,就成了林振国襁褓中的女儿——林薇。
命运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把她这个玩弄法律的犯罪天才,塞进了亲手终结她生命的警察的家里。
十年。她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普通”女孩,收敛起所有属于“幽影”的锋芒和冰冷,努力融入阳光下的生活。她学习,交友,甚至……尝试去爱这个给予她新生的家庭。林振国笨拙的父爱,那偶尔流露出的疲惫和温柔,像细小的藤蔓,无声地缠绕着她那颗早已被黑暗浸透的心。
可有些东西,刻在灵魂深处,是洗不掉的。就像她对犯罪现场那种近乎本能的洞察力,对细节那种病态的执着。刚才在警戒线外,只一眼,那扭曲的脖颈,那喷溅的血迹形态,那墙壁上细微的剐蹭……前世“幽影”的经验和思维瞬间苏醒,冰冷的数据流自动在脑海中生成,分析,结论脱口而出。
她控制不住。
就像瘾君子无法抗拒毒品的诱惑。
她知道这很危险,像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疯子。可她忍不住。看着那些愚蠢的警察在迷宫里打转,看着林振国紧锁的眉头,那种想要拨开迷雾、揭示真相的冲动,如同跗骨之蛆。那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是她存在的意义,哪怕换了一具躯壳,也如同呼吸般自然。
林薇小小的身体在父亲怀里又瑟缩了一下,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她抬起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恰到好处的水汽,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爸爸,我害怕……我们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