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的你多乖,怎么现实中总瞪着朕?”
他不知道,每次他碰我,我都觉得那支画笔像针,一针针扎在我骨头里。
他要的哪里是一幅画,他是要把我的尊严钉在纸上,
让南唐的最后一点体面,都成为他宴席上的笑料。
我有时会想,若当年我能少些儿女情长,
多劝他看看奏折,多盯着些防务,
是不是金陵就不会破?
是不是姐姐临终时,就不会用那样悲悯的眼神看我?
可世上哪有回头路。
李煜盯着我的空杯看半晌,突然抓起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
我看见他喉结动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但畅快。
他到死都不明白,我恨的不是他亡国,
是他亡国后,把所有的体面都交给神佛,把所有的不堪都丢给我。
更恨我自己,明明占据姐姐的位置,却连她一半的清醒都没有。
她在世时,至少还能劝他几句朝政,我却只知缠着他写词。
去年冬天下雪,我冻得发抖,
他却只顾着在窗边写“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连句“过来烤烤火”都没说。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半生像场笑话。
我争的,不过是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男人;
我守的,不过是座早已蛀空的宫殿。
“还记得《破阵子》吗?”
我轻声问,看着他脸上慢慢浮起异样的潮红。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那是他去年写的,写尽南唐的繁华。
可他写的时候,正蜷缩在汴京的冷屋里,连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
我那时用太宗赏的绸缎,给他改一件夹袄,
他却扔在地上,说“亡国奴穿什么绸缎”。
他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牵机药开始发作,他的手指在案上抽搐,像在写什么。
是在写“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吗?还是在写“垂泪对宫娥”?
可他垂泪的时候,宫娥们正在被乱兵拖拽,他连一句“住手”都不敢说。
“姐夫。”
我轻唤他,声音软得像金陵的春水。
这称呼里藏着多少荒唐,只有我自己知道。
当年我踩着月光偷入他书房,以为是偷尝禁果的甜,
却不知那是把姐姐的心、把南唐的体面,都踩在脚下。
他那时总说“薇娘,有你在,江山算什么”,我竟真信。
信到他疏于朝政,信到边境告急的文书堆成山,
我还在为他新填的词里有没有我的名字而雀跃。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雾散了些。
澄心堂的香,金陵的月,那些被战火焚尽的过往,似乎都藏在这声“姐夫”里。
“你还记得……”他刚开口,声音就有些嘶哑,像被砂纸磨过。
“我记得。”
我打断他,指尖摩挲着杯沿,
“你说‘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可城破那日,你把传国玉玺揣在怀里,却让我和宫人们自己收拾细软。”
那天我抱着他写词的端砚,站在火光里,砚台的边角烫得灼手。
宋军的马蹄声震得宫墙发颤,他却在佛堂里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