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拍一张,十万”他指着我的彩发。
轻轻一句话,救赎了年少时的我。
后来他总在樱花树下拍我,昂贵的镜头追着我廉价的颜料罐跑。
直到他倒在我画架旁,我才知道相机里存着九十九张我的彩发照片。
“最后一张...我想要亲眼看到你的白发的样子,我想我应该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了...”他想要朝我微笑,却抑制不住喉咙轻动,更掩饰不住唇角的血丝。
我冲进病房时,只看见空荡荡的床单。
护士递给我一缕红绳缠绕的白发和他一直以来宝贝的相机:“温先生手术前剪的,说怕没有下次了,让你留个纪念。”
我疯狂翻找他相机里的相片——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他给我留下的第一百张照片,是他站在那里,白发如雪瀑,面容似冰琢,通体流转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寒之气,却又因那眼底偶然掠过的微芒与唇角的弧度,奇异地揉入一丝令人心折的暖意。
这矛盾的气质如同雪地中燃起的一簇幽蓝冷焰,冰冷与炽烈交织,美得近乎虚幻,仿佛神祇偶然遗落人间的一件冰雪造物,随时会随着阳光的炽烈而悄然消逝,只留下一缕寒香,证明他曾短暂地、纯粹地存在过。。
可现实中,我琥珀色的眸子里却再也映不出来他雪白的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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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的毫无征兆。
与此同时,沉浸在作画之中的慕落不得不找到最近的美术馆避雨,斗大的雨点砸在美术馆,巨大的玻璃球顶上,琵琶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极速地敲打着鼓面。
许是时间太晚,馆内空旷的惊人空气里浮动着颜料松节油和一种近乎神圣的、过于干净的尘埃气味。驻足在眼前巨大的油画面前,慕落却控制不住想起了今天与身边男人的初遇。
景区里的百年老树在路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慕落顶着一头刚做的造型——赤橙黄绿青蓝紫,每种颜色都嚣张地占据着发丝的一席之地,宛如一个行走的调色盘,在涌动的人潮里劈波斩浪,收获着百分之二百的回头率。
“啧,真吵。”慕落咕哝着,试图从画上那过于饱和的色彩里挣脱出来,肩膀却猛地撞上一个障碍物。触感有些奇怪,不像撞到人的身体,反倒像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
“啊,抱歉抱歉!”一个清郎的,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慕落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抬起头。闯入视野的,首先是一片雪色——不是衣服,是头发。
纯粹得不带一丝杂质的银白短发,在午后的阳光里流淌着近乎透明的光泽,像是凝固的月光倾泻而下。发丝之下,是一张过分好看的脸,鼻梁高挺,下颌线干净利落,尤其那双眼睛,是极浅的琥珀色,此刻正含着毫不掩饰的、近乎新奇的笑意,直勾勾地落在我头顶那片绚烂的彩虹上。
他手里拎着一台沉甸甸的黑色相机,型号一看就贵得离谱。
“没事。”慕落皱着眉,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下意识想绕开这堵碍事的“白墙”,退远点欣赏下自己未完的画作。
这富丽堂皇的相机和那头过分耀眼的银发,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他身量很高,肩线利落,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羊绒衫,质地一看就价值不菲。光线从侧上方巨大的天窗落下来,勾勒出他过分清晰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最扎眼的,是那一头短发。不是老人那种衰败的灰白,而是像刚落下的、最干净的新雪,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自身在微微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