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他脚步一错,又拦在了前面,嘴角扬起的弧度更深了,晃了晃手中的相机,
“同学,你这头发……太有存在感了。介意我拍几张吗?光影效果肯定绝了。”
他的语调轻松,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仿佛早已认识多年。这种自来熟让慕落心头莫名蹿起一股小火苗。尤其是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带着钩子,饶有兴味地在我头发上逡巡,像是在评估一件有趣的静物。
“介意。”
慕落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目光扫过他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白色休闲西装。
“富二代,离我远点。碰脏了你的高级西装,我可赔不起。”
话音刚落,我瞥见自己手上残留的、刚从画室带出来的钴蓝色丙烯颜料。几乎是恶作剧般的冲动驱使,趁他微怔的瞬间,我猛地抬手,把沾满颜料的手指狠狠往他那片纤尘不染的白色袖口蹭去。
“喂!你!”
他惊呼出声,敏捷地往后一缩,但终究慢了一步。雪白的袖口上,瞬间绽开一朵极其刺眼、极其不和谐的钴蓝色“花朵”。
他低头看着袖口那抹突兀的蓝,又抬眼看看我,表情像是凝固了。周围似乎有细微的抽气声传来。
慕落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玩脱了。这料子一看就贵得能买我半条命。不知道把师傅和我两个小苦瓜打包卖了能不能赔偿。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预想中的暴怒或索赔并没有到来。他那张俊脸上冻结的表情,如同春冰乍裂,倏然化开,变成一种更浓烈、更肆无忌惮的大笑。笑声爽朗,引得更多目光聚焦过来。
“哈!小彩虹,”
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被弄脏的袖子,那片钴蓝在阳光下更加刺目,琥珀色的眸子亮得惊人,重新对准我,“脾气比你的头发还火爆啊?有意思。”
他举起相机,快门的“咔嚓”声清脆地响起,毫无预兆。
命运的齿轮,就在那片钴蓝的恶意涂抹和清脆的快门声中,带着点荒诞不经的意味,轰然转动。
温照野这个顶着一头月光、袖口染着我“杰作”的富二代摄影狂,以一种极其强硬又极其自然的姿态,挤进了我的生活,或者说,是那片色彩混乱、线条歪斜的世界。
他手里端着一台相机,黑沉沉的机身线条冷硬,镜头长而昂贵,镜片反射着幽微的光。此刻,那台相机正稳稳地对着林曜,更确切地说,是对着他那颗此刻正顶着一头嚣张“战利品”的脑袋——那头乱七八糟、染了七八种颜色的头发,像打翻了的颜料盘,红、蓝、紫、绿……毫无章法地纠缠在一起,每一缕都宣告着主人的桀骜不驯。
白发男人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正搭在相机冰冷的金属机身上。林曜清晰地看到,那几根手指在极其轻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紧张。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捕猎者终于锁定珍稀猎物时,指尖传递出的兴奋的战栗。
慕落面对这个奇怪的男人下意识地想竖起浑身的刺,用更凶狠的眼神瞪回去,用更粗俗的手势问候对方。可他的动作僵住了。白发男人的眼神透过相机的取景器,仿佛带着实质性的穿透力。那里面翻涌的东西太复杂,太沉重,像深不见底的漩涡,有惊叹,有纯粹的、不掺杂质的迷恋,还有一种……慕落无法理解的、近乎绝望的渴望。那眼神牢牢地吸附在他那头招摇过市的彩色头发上,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