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雨声、空旷、墙上那道刺眼的粉红、保安遥远的脚步声……一切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那道目光，滚烫、专注、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慕落身上，让他无所遁形。
时间粘稠地流淌了几秒，或者几分钟？林曜分辨不清。白发男人缓缓放下了相机，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但慕落没有错过他放下相机时，指尖那细微的、残余的抖动。他径直朝慕落走了过来，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叩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紧绷的鼓点上，敲得林曜耳膜嗡嗡作响。
他在距离慕落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距离拉近，慕落才看清他眼瞳的颜色，是一种很浅的琥珀色，此刻像落入了星火，亮得惊人。男人身上有股很淡的、冷冽的木质香气，混着昂贵的皮革味，不动声色地弥漫开来。
白发男人的视线没有丝毫偏移，依旧牢牢锁着林曜的头顶，仿佛在欣赏一幅旷世名作。他薄薄的唇线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雨声：
“拍一张，”他抬了抬下巴，精准地指向慕落那头五彩斑斓的乱发，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十万。”
慕落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根弦瞬间崩断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油画颜料的毒气熏晕了，出现了幻听。他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动作粗鲁。“……多少？”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十万。”白发男人重复了一遍，清晰无比，连尾音都没有丝毫上扬。他甚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纯黑色的卡纸，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只印着两个银色的字：温照野。下面是一串简洁的数字。他伸出两根手指，夹着那张名片，递到慕落面前，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递出十万块和递出一张纸巾没什么区别。“定金。拍完付全款。”
慕落盯着那张名片，又猛地抬头看向温照野。对方的眼神坦荡得过分，里面只有纯粹的、对“目标物”的欣赏和志在必得。没有戏谑，没有嘲弄，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认真。慕落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一半是荒谬绝伦的震惊，另一半……是某种被金钱粗暴撬开的、隐秘的缺口。他租住的那个狭小、终年不见阳光、堆满画框和颜料罐的地下室租金，像一道沉重的枷锁，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感觉喉咙里干得冒烟。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被现实的重压碾得粉碎。他几乎是带着点凶狠地，一把从温照野指间抽走了那张名片。冰凉的卡纸边缘刮过指腹，留下细微的刺痛感。
“……成交。”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儿，也带着一种坠落的眩晕感。
温照野眼底那簇火焰似乎亮了一下，极快地闪过一抹林曜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快得像是错觉。他重新举起了那台沉重的相机，动作流畅而专业。冰冷的镜头再次对准了林曜，也清晰地映出了他身后墙上那道尚未干透的、嚣张跋扈的荧光粉涂鸦。
“别动。”温照野的声音透过镜头传来，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奇异地抚平了林曜内心翻腾的焦躁和窘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