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夜,你替林摸疼。”青杪道,“把你把火放在疼上,别烫,只暖。”

陶焰闭眼,把火收成一盏很小的灯,托在手心,拾起放下,拾起放下,像替人翻一本很旧的书。有一圈年像骨节,摸上去硬;有一圈像水,摸上去凉;有一圈像盐,摸上去要裂。他把火挪来挪去,把火轻轻按在要裂的那一圈上,按到那一圈不想裂了,他才抬手。

第一夜过去一半,林外响起一声极轻的“嗡”。嗡一出,虫收了触须。琳若的眉一抬:“金。”

金不是光先到,是声先到。声不大,深,像有人在地下敲了一下钉。敲在“忍”上。

“取骨者来了。”琳若压低了嗓音。她的手指在弓背上轻轻一裹,弦“嘶”地绷直。

“金匠?”陶焰看青杪。

“金匠会敲,取骨者会挖。”青杪道,“敲给你听,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挖什么?”

“挖‘骨环’。”青杪轻轻吐出两个字,“拿骨的,最安静。”

陶焰想起凌胤在冰渊上说的那句话:拿“骨”的,才是最安静的那一个。他心里一紧,火在掌心略跳。

嗡声第二次来。林地的影边微微向里缩了一线,像有人在黑纸上用针刺了一下,那一下还不破,却已经“透”了。

“把根弦拉起来。”青杪的声落,四角的木桩下各探出一条极细的线。线不金,不木,是“名”抽成的“弦”。拉起来的时候,空气里“嗡”的那一寸被弦轻轻兜住。声不再钻下去,它被挂在了弦上,响了一下。

“金不喜欢响。”琳若在弦上掐了一掐,声又“咔”的断成两截。

“你在笑?”青杪偏头。

“我在数。”琳若的眼里有一点亮,“来了四个。”

他们没有从地上进,他们从根旁割了一个口,像偷木匠家的门从门框边掀起一寸薄。四人背低低,用一种不合林的节律走,脚下不落“年”。这是“抹年步”。抹年步是水里的人爱用的,但这四人脚上没潮,干得像金。

第一人提小锤,锤不响,锤把与手掌之间垫了一枚很薄的皮;第二人手缠细链,链不是金,是“金的影”;第三人腰间挂一枚小小的钩,钩尖上有一点白,“白”不是光,是盐;第四人什么也没有。他像一根冷冷的针,立在人与树之间的缝里。

“钉、链、盐、针。”青杪的眼波在四人之间扫了一扫,“四法,专剪‘骨’。”

她没有起身。她把手掌放在座边,掌下根起波,像水。**木也会起波。**起波时,泥里轻轻冒出许多极细的根须,根须不缠人,它们只把人的“影”轻轻“套”住。影被它们套了,脚底的“抹年步”便抹不干净了,脚下的年被“吃”回一圈。

“不许杀。”她对琳若不动声色地说。

琳若“嗯”了一声,箭开了。这箭不去穿人,它去穿“步”。箭尾的藤在影里飞快生长,套住抹年步的“节”,人腿还未稳,节断,步乱。第一人小锤未举,弦在他锤柄上一磕,锤便垂下去。第二人的链甩来,链很软,软得能绕石一圈不出声;可它甩过空气上的弦时被“嗡”了一下,手腕一麻,链的势就软过了头。第三人的盐钩凑近一根根须,钩尖的白碰在绿上“呲”地一声,很小,像雪贴在火上。根退了半分,他眼里有光——盐吃林,向来如此。他正要再抹,第四人已经从缝里到了青杪的前方两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