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臣有物证在此!”我高举手中账簿,声音沉凝,“账册之上,清晰留有陆明远私印!”

“哦?”陆知珩轻笑一声,缓步自阴影中踱出,姿态闲适如同漫步自家庭院。手中描金折扇“唰”地一声展开,恰到好处地掩住下半张脸,只余那双波光流转、似笑非笑的眼眸,隔着扇面,直勾勾地望过来,“沈御史查案,当真是鞠躬尽瘁,连我陆氏旁支的家务事都如此上心,本侯真是……受宠若惊。”他尾音拖长,带着钩子,“只是,这账册是真是假,谁又说得清?毕竟……伪造证据、构陷忠良的把戏,某些人也不是头一回玩了,是不是?”

那话语里裹着的软刀子,带着阴冷的毒刺,令人极度不适。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面上的冰封:“靖安侯此言,是在质疑都察院伪造证据,构陷你陆家?”

“哎,本侯可没指名道姓。”他忽地又凑近一步,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又危险的冷香。手中折扇带着风,极其轻佻地、近乎狎昵地挑起我官帽的帽檐,迫使我的视线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平齐,“本侯只是好奇,沈御史这般执着地盯着我陆家,莫不是……”他刻意停顿,扇面后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气息若有似无拂过我的耳廓,“对本侯……别有意思?”

“噗嗤……”周围压抑的窃笑声此起彼伏。一股邪火直冲头顶,我猛地挥臂拍开那柄折扇,力道之大,震得他手腕微晃。豁然起身,袍袖带起凌厉的风声:“靖安侯请自重!臣眼中只有国法纲纪,不知私情为何物!”

“国法纲纪?”他唇边的笑意倏然敛去,眼神冷冽如万载寒冰,瞬间锁住我,“沈御史的纲纪,就是拿着这来历不明、真假难辨的半本废纸,在金銮殿上,空口白牙地污蔑朝廷命官,血口喷人?”

两道目光在空中悍然相撞,无形的火星噼啪四溅。他眼底深处翻涌的并非怒意,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幽暗的东西,像蛰伏的深渊巨兽。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只慵懒华贵的狐狸,爪牙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锋利致命。

“陛下!”我霍然转身,面向龙椅之上那尊浑浊的目光,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军饷关乎边关将士生死,社稷安危!臣恳请陛下,彻查陆氏旁支与此案关联!若臣查无实据,甘愿领受欺君之罪,万死不辞!”

老皇帝浑浊的眼珠在我与陆知珩之间迟缓地转动,最终,那只枯瘦的手掌无力地挥了挥:“……准奏。沈砚清,此案由你全权督办,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退朝的钟磬声沉闷地响起。人流如织中,陆知珩与我擦肩而过。温热的、带着他身上特有冷香的气息,猝不及防地喷洒在我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气音,低低说道,带着一丝玩味的警告:“沈御史,查案归查案,可千万别……玩火自焚。”

我没有回头,挺直的脊背不曾弯下半分,只淡淡回敬,声音同样压得极低:“不劳侯爷挂心。侯爷还是约束好自家门楣,莫让几只蛀虫,污了陛下的军饷,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然而,接下来的查证,步步维艰。陆明远在诏狱中“畏罪自杀”了。看守的狱卒信誓旦旦,说他用一支女子式样的、镶嵌珍珠的鎏金发簪,刺穿了自己的颈动脉。待我赶到时,尸体早已僵硬冰冷,脖颈上那个黑洞洞的伤口狰狞刺目。那支华美得不合时宜的发簪,像是一记无声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