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史,”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这雨夜呜咽的风,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心底,“你的命,可比这匣子里的东西……金贵得多。”
我猛地抬头,直直撞进他深邃含笑的眼眸里。那笑容依旧惑人,可此刻看去,却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那后面藏着什么?是居高临下的怜悯?是猫捉老鼠般的试探?还是……某种我完全不敢深究的东西?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破庙残破的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泥土的腥甜。他手中的伞固执地停留在我头顶,像一个短暂而虚幻的结界,将我与庙外那冰冷刺骨的杀机和庙内横陈的尸骸隔绝开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比这秋雨更冷,从脚底直窜上来。这上京的水,远比我想象的更深、更浑。而眼前这只笑容惑人的狐狸,究竟是索命的无常,还是……另有所图的深渊?
**第二章:同舟缚虎,心渊涟漪**
晨起时,左臂的伤口便隐隐抽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里搅动。昨夜那场冰冷的秋雨,仿佛渗进了骨缝深处,稍一牵动,便扯起一片细密的酸胀。对着模糊的铜镜解开缠绕的绷带,伤口边缘果然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微微肿胀——淋雨诱发的炎症。
“大人!宫里来人了!”书吏惶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同寻常的惊惧。
我迅速束紧官袍,推开门。内侍监的刘公公已立在廊下,手捧明黄圣旨,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漠然。
“沈御史,接旨吧。”尖细的嗓音毫无起伏。
香案刚匆匆摆好,一道熟悉的月白身影便施施然踏入院中。陆知珩换了块墨玉腰佩,更衬得肤白如玉,见我看他,唇角一勾,那双桃花眼便弯了起来,流光潋滟。仿佛昨夜破庙里的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以及那场充满试探与警告的对峙,都不过是我的一场荒诞梦境。
刘公公展开圣旨,尖利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刺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赤焰军饷一案,牵连甚广,恐有前朝余孽借机兴风作浪,图谋动摇国本!兹事体大,着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沈砚清、靖安侯陆知珩,共掌‘天机案督办司’,专司此案!限期三月,务必查明真相,肃清奸佞!钦此——”
“共掌?!”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正撞上陆知珩投来的目光。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早有预料的了然,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玩味。
“沈御史,陆侯爷,接旨谢恩吧。”刘公公催促道,声音平板无波。
我与陆知珩并肩跪下,额头触上冰冷的地砖。一股清冽熟悉的冷香混着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药味,丝丝缕缕地钻入鼻端——昨夜,他也并非毫发无损。
“臣,沈砚清,领旨谢恩。”
“臣,陆知珩,领旨谢恩。”
送走那抹明黄的身影,陆知珩忽地转身,折扇在掌心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凑得极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沈御史,看来往后这三个月,你我……是要朝夕相对,同舟共济了?”
“公事公办而已。”我下意识后退半步,拉开这令人心悸的距离,目光扫过他锦袍下摆处,那里有一小块未洗净的暗红血渍,刺目惊心,“督办司设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