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91年11月11日,零下38℃,我在粮库后头看见一条红围巾勒进一个姑娘的脖子。笔录上我写「死因不详」,只因不会拼「奸杀」两个字。八年后,又一具尸体手里攥着一张1991年的日历,11月11日被红笔圈了九次。

1 红围巾之谜

那天早上,我踩着结了霜的煤渣路往粮库走,嘴里哈出的气刚冒出来就冻成白雾。零下三十八度,风像刀子,刮得耳朵发麻。我穿着那件补了四次的棉袄,袖口露出一截发黑的毛线,是去年冬天老娘临走前给我织的。她说:「天冷,手别冻着。」可她没熬过腊月。

粮库后头堆着几袋陈年玉米,鼓鼓囊囊地塌在雪地里,像几头死猪。我原是去查夜班记录,顺道看看有没有老鼠啃袋子。可刚绕到东墙根,就看见雪地里凸起一块红——鲜红,刺眼,像谁把一团血泼在了白纸上。

走近了,我才看清是条红围巾。

它缠在一根木桩上,另一头……绕着一个姑娘的脖子。

她仰面躺着,脸朝天,眼睛睁着,瞳孔已经散了,像两口枯井。嘴唇发紫,鼻尖结了冰碴。头发被雪盖了一半,黑得发亮,扎着两个小辫,辫梢还系着塑料花。十九岁,后来法医说的。我信。她看起来就像镇中学刚毕业的学生,脸上还有点婴儿肥。

我蹲下去的时候膝盖「咔」地响了一声,老寒腿又犯了。我掏出本子,翻开第一栏,想写「发现尸体」,可手抖得厉害,字歪得像蚯蚓。我想写「死因不详」,但脑子里蹦出另一个词——「奸杀」。我不会拼,也不敢写。笔尖停在纸上,墨水洇开,像一朵黑花。

我摸了摸她的手腕,冰得像铁。脖子上的围巾勒得极深,皮都翻出来了,红毛线嵌进肉里,像是长进去的。我试着想解开,可一碰,她头就歪了下,眼珠子跟着转,吓得我往后一坐,屁股陷进雪里。

「谁?!」我猛地回头。

没人。

只有风在粮垛间穿行,卷起一层雪沫,打在我脸上。

我掏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抖得不像我的:「老刘……老刘!粮库后头……有情况,快叫法医!」

信号断断续续,老刘在派出所值班室回了句:「啥情况?冻僵了?」

「不是!」我吼,「死人了!女的!脖子上……有红围巾!」

对讲机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啪」一声,像是他摔了杯子。

法医是中午到的,骑着辆破自行车,车把上挂着医药箱。他姓陈,五十多岁,嘴上总叼着半截烟,但从来不点。他蹲下看了会儿,没戴手套就去翻眼皮,又掰开嘴瞧牙。

「窒息。」他最后说,「勒的。不是本地手法。」

「啥意思?」我问。

他没答,只从围巾上扯下一根红毛线,对着光看了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个透明证物袋,把毛线和……一根不属于死者的头发一起装了进去。那头发是浅棕色的,像枯草,在雪地里根本看不见。

「这颜色,」他低声说,「不像本地人。」

我愣住:「你是说……外来的?」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把袋子塞进怀里,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雪:「先送殡仪馆。别让家属看脸。」

那天晚上,我在所里写笔录。灯泡闪得厉害,照得纸发黄。我写了三遍「死因不详」,每一遍都像在撒谎。我知道不是意外,不是冻死,更不是自杀。一个姑娘,大冷天跑到粮库后头上吊?还用自己从不戴的红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