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
可我不敢写「他杀」,更不敢写「连环」。那时候我们这儿十年没出过命案,局长最恨「制造恐慌」。
我抽屉里还留着那张现场草图——我用铅笔画的:木桩、尸体、围巾、雪地上的脚印。三个脚印,两个朝外,一个朝内。可我自己的脚印明明只有一串。
我画完图,把它夹进卷宗,锁进铁柜。钥匙贴身放着,像揣着一块冰。
临睡前,我站在窗前,望着粮库方向。风还在刮,卷着雪粒打在玻璃上,啪啪响。恍惚间,我好像看见那条红围巾又飘了起来,在风里晃,像一面旗。
第二天清晨,老刘告诉我,姑娘身份查清了——李小芸,镇西头李瘸子的女儿,前天晚上说去同学家复习,再没回来。
我去她家时,她娘坐在炕上,手里攥着那条一模一样的红围巾——是母女俩一起织的,红毛线是供销社最后一批货,全镇只卖了七条。
「我给她围上才走的……」她娘喃喃,「怎么会……在别人脖子上?」
我没敢说,那条围巾,不是她的。
我回所里查物证登记,发现法医交上来的证物袋里,只有头发,没有红毛线。
我去找陈法医,他人不见了。家属说他请了病假,连夜去了省城。
我翻出他留下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墨迹很淡,像是用快没水的钢笔写的:
> 「1991.11.11,第一具。她不是目标,是开始。」
我合上本子,手心全是汗。
窗外,雪又下了起来,厚厚一层,盖住了粮库后的脚印,也盖住了那根红围巾曾勒进雪地的痕迹。
可我知道——
有些东西,雪盖不住。
就像法医偷偷夹进证物袋的那根浅棕色头发,和他走前说的那句话:
「这颜色不像本地人。」
2 雪地脚印
第二年雪来得比头年还狠。腊月初三,风刮得电线嗡嗡响,像有人在夜里拉二胡。我正蹲在派出所炉子边啃冷窝头,老吴一头撞进来,棉帽子上结着冰碴,脸冻得发青。
「老朴!东排水沟……又有人!」
我扔下窝头就往外冲。雪没过脚脖子,每一步都像踩进冰窟。赶到时,人已经围了一圈,没人敢近前。尸体趴在沟沿,半边身子埋在雪里,脖子上缠着那条红围巾——和去年李小芸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蹲下,手指刚碰到她手腕,心就沉了。
还是十九岁,还是睁着眼,还是辫子扎在脑后。
只是这次,她脚上少了一只鞋,另一只鞋底沾着半片火车票,写着「——春」,像是从「长春」撕下来的。
我正要拍照,远处传来「突突」声——一辆绿色吉普车陷在雪里,车门打开,下来个穿呢子大衣的男人,戴金丝边眼镜,拎着个黑皮箱,箱角贴着「省公安厅物证科」的标签。
他自我介绍叫赵建国,省厅派来协助办案。比我们晚到两个多小时——火车到站后,车不通,他是搭林场拖拉机来的。这年头,省里专家能三天内赶到,就算快的了。
赵建国没废话,直接蹲下验看。他掏出放大镜,一点一点扫雪地脚印。突然,他「嗯」了一声。
「42码半,解放鞋底,右脚外八字,步幅78厘米。」他边说边记在本子上,「和去年那个现场,特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