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一把接过药囊,解开绳结,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铁青:“小岔子?你看看!这参片都沾了泥灰!牛黄也混在一起!这……这怎么给老太太用?”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子般剜向陈树生,“济生堂就是这么办事的?还是你小子路上手脚不干净,把好药换了?!”
“没有!福管家,绝对没有!”陈树生急得额头冒汗,脸涨得通红,“是小的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药才……才弄脏了!小的可以对天发誓,药是原封不动从同仁堂抓出来的,一点没少!掌柜的可以作证!”
“摔跤?”周福冷笑一声,眼神更加锐利,“摔一跤能把药摔成这德行?我看你是……”他话音未落,里屋的帘子被猛地掀开。
“吵什么!”一个穿着素雅旗袍、挽着发髻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她约莫二十出头,眉眼间与胡同里撞车的女孩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为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虑。这正是周府的二小姐,周静妍。“福叔,老太太刚服了安神的药睡下,禁不起吵。”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自然的威仪。
周福立刻收敛了怒容,躬身道:“二小姐,是济生堂送药的人到了。只是这药……路上弄脏了,怕是不能用了。”
周静妍的目光落在周福摊开的药囊上,看着那些沾着泥土、混在一起的药材,秀气的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她又抬眼看向垂手侍立、面色灰败、衣衫寒酸的陈树生:“怎么回事?”
陈树生不敢隐瞒,把胡同里撞车、躲避士兵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与那女孩(他此时尚不知是周家三小姐)的具体争执和那张写了诗的粗纸包。
“士兵盘查?”周静妍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目光在陈树生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平静,却似乎能穿透人心。她没有再追问细节,只是对周福说:“福叔,药虽脏了,但性命攸关,不能耽搁。你亲自去,把这些药拿到后面,让李妈用最细的筛子筛过,沾了灰土的表层去掉,再用干净的温水细细漂洗三遍,务必要干净。动作快点,老太太那边等不起。”
“可是二小姐,这……”周福还想说什么,被周静妍一个眼神制止了。
“去吧。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了。总比没有强。”周静妍的语气不容置疑。周福只得应了一声,捧着药囊匆匆去了后院。
廊下只剩下陈树生和周静妍两人。晚风吹动庭院里的花树,沙沙作响。
“你叫陈树生?”周静妍看着他,语气平和了些,“济生堂赵掌柜新收的学徒?”
“是,二小姐。”陈树生低着头,心还在砰砰跳。
“今天的事,你虽有过失,但也是为了护着……别人,才惹上那些兵痞,又急着送药,情有可原。”周静妍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陈树生耳中,“药钱,周府照付。你回去跟赵掌柜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
陈树生猛地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意外和感激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二小姐……这……这怎么使得?是小的没办好差事……”
“行了,”周静妍摆摆手,打断了他,“药能及时送到,没落在那些兵手里,就是你的功劳。去吧,天黑了,路上当心。”她说完,不再看他,转身轻轻掀开帘子,走进了弥漫着药味的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