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温砚的手停了,针尖深埋在尸身里,指尖极其细微地捻动着针尾,像是在捕捉骨头深处传来的无声讯息。他抬眼看向公主,目光沉静得像两口古井:“死人不会说话,但骨头不会撒谎。”语气笃定,平铺直叙,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砸在地上却邦邦响。

裴野心头猛地一沉。他看着温砚专注的侧脸,那根没入头颅的银针,头一回觉得这个瘦仵作身上有点让人心头发毛的东西。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又像小虫子似的钻进了他鼻子,挥之不去。

窗外的秋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扑在窗棂上,张谦脸上那抹安详的微笑,在渐渐亮起的惨淡晨光里,显得格外瘆人。

2 银针照骨

那根银针在张谦冰冷僵硬的身体里足足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温砚拔针的动作依旧轻缓,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当针尖完全脱离皮肉,暴露在书房昏暗的光线下时,靠近根部的一小截针体,幽幽地泛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妖异的蓝光!

那蓝光不亮,却像活物般在金属表面流转,在死寂的书房里无声地亮着,蓝得发邪,让人脊背发凉。

裴野瞳孔骤然收缩,一个箭步跨到跟前,几乎贴到温砚身上:“这……这他娘的啥玩意儿?活见鬼了?”

温砚用一方干净的白绢小心托着那根发蓝的银针,凑到鼻下极轻地嗅了嗅,眉头锁成个死疙瘩,连带着额角都绷紧了。“‘醉梦散’。”他吐出三个字,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

“醉梦散?”裴野眉头拧得更紧,这名字听着就邪性,“哪路神仙搞出来的玩意儿?”

“古书里提过的一种奇毒,”温砚的语速快了一线,带着一种专业性的冷峻,“无色无味,混在饮食里天长日久地吃下去,开始还能让人精神头十足,跟吃了大补药似的红光满面。等毒钻透了骨头缝,入了膏肓,心脉说停就停,死得安安稳稳,看着就跟睡死过去没两样,极难察觉。”他指尖点了点那抹幽蓝妖异的光泽,“这毒,只有碰到骨头才会显出这种邪门的颜色。银针探穴,是唯一的验法。”

李昭倒吸一口凉气,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小脸有点发白:“天长日久地下毒?谁这么狠?又是怎么下的?张侍郎府上规矩可严着呢!层层把守,滴水不漏!”

“问题就在这儿,”裴野摸着下巴上新冒出的硬胡茬,刺拉拉的,“张府里三层外三层,入口的东西恨不得查八遍,耗子想溜进来都得脱层皮。外人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难如登天。除非……”

“除非这毒,来自他无法拒绝、也根本不敢查验的地方。”温砚接口,目光掠过李昭那张写满惊愕的小脸,最终定格在窗外那片巍峨宫阙投下的巨大、沉默的阴影里,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心头。

裴野心头突地一跳,像被针扎了一下:“宫里?!”

“皇家御药房,或是……御赐之物。”温砚说得直接,像一把冰锥子,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李昭眼珠灵活地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这么一说……张谦死前没两天,确实鬼鬼祟祟递过一道密折,父皇当时看了,脸色就沉得像暴雨前的乌云,能拧出水来,”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和不易察觉的紧张,“我离得远,竖着耳朵才听见‘漕银’、‘旧账’几个字眼儿飘过来,轻飘飘的,分量可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