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孙茂家宅子小得可怜,转个身都嫌挤,一股子劣质炭火的烟熏味混着隔夜的饭菜油腻气,呛得人嗓子发痒。尸体被草草抬到卸下来的门板上,盖着块脏兮兮的白布。温砚上前,依旧是那套沉默而精准的流程,动作沉稳得如同山涧的磐石,不为环境所动。

裴野这次没再流露出半分不耐,像个忠诚的影子紧贴在他身后半步,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这间狭小、昏暗、充满生活窘迫气息的堂屋,不放过任何一丝异样。

银针探入,稳稳拔出。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幽蓝光泽,只是那蓝色更深、更浓、更刺眼!像淬了剧毒的妖瞳,在昏暗中幽幽发光!

“醉梦散,剂量更大,毒发更快,”温砚的声音沉甸甸的,像压了块铅,“凶手……急了。”

裴野眼神瞬间变得像开了刃的淬毒匕首,寒光四射:“张谦刚死,我们摸到了醉梦散的边儿,他怕了!狗急跳墙!急着擦屁股灭口!”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猎犬,在屋里焦躁地转悠,目光如刀,刮过油腻的地面、坑洼的桌案、豁了口的粗陶茶壶。

忽然,他在墙角一个积满冷灰、早已熄灭的炭火盆边猛地蹲下,屏住呼吸。用刀鞘小心翼翼地拨开厚厚的灰烬,指尖从灰堆深处捻起一小片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蜷曲却未烧透的纸角。纸是上好的官笺,质地细腻,残留的墨迹被烟灰污了大半,但勉强还能认出是个“赵”字的半边!

“‘赵’?”裴野心头猛地一跳,像被重锤狠狠砸在心口!户部尚书赵廷?!那个权柄赫赫的老狐狸?

温砚也立刻凑了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裴野沾满黑灰的手背。裴野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带着清苦气息的药草味,混合着孙家劣质炭火残留的呛人烟味。温砚似乎毫无所觉,只专注地盯着那片脆弱的纸角,声音压得极低:“赵尚书?他与漕银案……当年结案时,他可是户部侍郎,经手之人。”

“不止!”裴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京片子特有的那股狠辣劲儿,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张谦那份要命的密折里弹劾的头号人物,就是他赵廷!说他当年手脚不干净,吞了银子!”

所有的线头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拧成了一股粗硬的绳索,带着冰冷的杀意,死死套在了赵廷的脖子上!他有动机灭口掩盖当年贪渎漕银的烂账!他有能力接触……御药房吗?裴野眼神闪烁不定,像在迷雾中寻找方向。

就在这时,李昭派来的小太监像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白了:“裴、裴统领!公主殿下让、让传话!急!急事儿!”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御药房总管王德海,是赵尚书府上的常客!三天两头往那儿跑!昨儿夜里,更有人瞧见王公公的青呢小轿,鬼鬼祟祟从赵府后门那条窄巷子里溜出来!抬轿的步子都快飞起来了!”

裴野和温砚的目光在空中猛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王德海!御药房那把无形的钥匙!毒物来源的命门所在!

“抓人!”裴野从喉咙里迸出两个冰冷的字,手瞬间按上腰间的刀柄,一股子凛冽的煞气透体而出,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温先生,跟我走一趟赵府!王德海那身肥肉上要是沾了那‘醉梦散’,你有法子当场验出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