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带回一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末尘埃。温砚几步走到窗边透光的地方,避开众人视线。指尖极其灵巧地捻动,对着惨淡的秋阳仔细分辨。那点微末尘埃在光线下,竟也幽幽地泛出一点极淡极淡、却不容错辨的蓝色光晕!
“醉梦散残留。”温砚的声音不高,平平淡淡,却像一块千斤巨石砸进了死水潭里,激起无声的巨浪!
赵廷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王德海更是像被瞬间抽掉了全身骨头,烂泥似的瘫软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拍着大腿发出杀猪般的哭嚎:“是…是赵大人!都是赵大人指使杂家的啊!他怕张谦那老东西翻旧账!怕孙茂那个碎嘴子知道太多兜出去!那毒药的方子是他给我的!药也是他想法子从宫里弄出来的!杂家就是个跑腿传话、递东西的啊!裴统领!青天大老爷!饶命!饶命啊!”
人证(王德海哭嚎指认)、物证(银针显色)、口供(“完美”招认),“铁证如山”!赵廷被堵着嘴,像捆待宰的猪猡一样被侍卫粗暴地押走,官帽都歪了。王德海也被如拖死狗般收监。
案子“告破”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朝野上下,皇帝震怒,下旨严办,抄家问斩!朝堂内外似乎都松了口气,仿佛一块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人人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侍卫值班房隔壁临时收拾出来的小厅里,摆了几桌简陋的庆功宴。酒是劣质的烧刀子,菜是油汪汪的大锅炖肉,冒着腾腾热气。同僚们围着裴野轮番敬酒,嘴里全是“裴统领神勇”、“慧眼如炬”、“神速破案”之类的奉承话,吵吵嚷嚷。
裴野端着酒杯,脸上堆着笑,跟这个碰碰杯,跟那个点点头,心里头却像塞了团湿透的烂棉花,堵得慌,喘不过气。太顺了,顺得诡异,顺得让人心里发毛,直打鼓。王德海那怂包软蛋、贪生怕死的德行,像是能策划连环毒杀的主谋?赵廷那老狐狸,位高权重,城府极深,用得着亲自沾手这种掉脑袋、脏透了的活计?这里头肯定有鬼!
他眼神在喧闹嘈杂、酒气熏天的人群里下意识地搜寻那个安静的身影。果然,温砚不在席上。裴野放下酒杯,借口尿遁,溜了出来。
清冷的回廊拐角,惨白的月光像水银一样泼在地上。温砚果然在那儿,背对着喧闹,正对着月光,仔细端详手里那根验过王德海的银针,眉头拧得死紧,几乎要打结。月光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一片冷寂,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琢磨啥呢?”裴野走过去,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白面馒头递过去,“席上没见你人影,给你留的。”
温砚没接馒头,直接把银针递到他眼皮底下,声音在带着寒意的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裴统领,你看这残留的颜色,是不是比张谦、孙茂身上的淡得多?而且……颜色杂驳不纯,像是掺了别的东西。”
裴野凑近了使劲看,他对颜色不算敏感,但温砚说有,那肯定错不了。“啥意思?这毒还他妈分三六九等?劣质的?”
“王德海身上沾的,像是……处理毒物时不小心蹭上的残渣废料,或是劣质仿品,”温砚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裴野心坎上,“不像直接配制、亲手下毒之人该留下的痕迹。太粗糙,太刻意。而且,他招供时说‘药是赵大人弄来的’,赵廷一个外官,手再长,能神不知鬼不觉伸进御药房深处去弄这种宫廷禁药?御药房是筛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