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半月前,我偶见浣碧与果郡王并肩立于桐花影里。
浣碧双膝一屈:“姐姐,我与王爷情根早种,求你成全我这一腔痴心。”
果郡王揽她肩背,眉间仍带三分温润,却对我道:“甄嬛,你高居册命,荣宠无极;浣碧只是一介孤女,浮萍无依。你何苦与她相争?”
指尖陷入掌心,我几欲泣血:“十五载青梅竹马,王爷昔日于永寿宫檐下许我‘结发同枕’,今皆不作数了么?”
他眸色倏地转凉,似秋夜霜华:“若你执意不肯,本王唯有叩请皇兄,退婚。”
风过处,桐花纷落,像极了我碎了一地的旧梦。
1
我与果郡王自垂髫相识,至今已有十五载。
十五年里,我追着他的背影,从御苑春草追到太液秋荷,他却总是淡淡,像一泓不肯起涟漪的春水。
额娘曾劝我:“女儿家须得含蓄,哪有日日跟在王爷后头跑的道理?”我却只笑——我甄嬛若喜欢一个人,便要让全紫禁城都知道。
记忆里,除了阿玛额娘,便只剩他一个男子在我身侧。
春日我攀树摘花,失足跌落,是他伸臂接我,掌心被花枝划得血痕斑斑,却还先问我疼不疼;
夏日我偷偷在太液池放纸鸢,线断落水,他披衣涉水替我捞回,只道:“别让太后瞧见,又要责你。”
纵使他寡言,却把我护得滴水不漏。
那一回,我贪看烟火误了宫禁,被阿玛罚跪祠堂。
夜风透骨,我咬牙硬撑,却听见木门“吱呀”一声。
果郡王身披月色而入,撩袍与我并肩跪下:“甄大人,是我带嬛儿出去的,要罚便罚我。”
阿玛又气又无奈:“明年她便及笄,王爷还这样纵着她,成何体统?”
我躲在他身后,悄悄冲阿玛吐舌。
待阿玛走后,我红着眼问他:“是不是我太不省心?”
他抬手,以指腹拂去我睫上泪珠,声音低而温柔:“待来日你入我永寿宫,天地偌大,任你闹。”
我扑进他怀里,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那一刻,我仿佛看见红烛高照、合卺交杯,看见他为我描眉点唇,看见紫禁城最尊贵的王爷,亲手为我折下一枝并蒂莲。
我轻声应他:“好。”
2
然而这一切,都在半年之后的上元宫宴前戛然而止。
中秋那日,太后怜悯母家无人,下懿旨将姨母昔日所出的表姐——浣碧——从凌云峰祖陵接回宫中。
浣碧长我三岁,已届十七,素服一除,便显出细腰雪肤、弱柳扶风之态;而我尚未及笄,仍是一团孩气,爬树打雀、惹祸招罚,在她面前倒像御苑里蹿跳的皮猴。
祖母每每戳我额头:“若非这张脸生得似你娘,福晋之位还轮得到你?”
我只吐舌扮鬼脸:“果郡王自会疼我,他才不嫌。”
额娘却叹浣碧命苦:少失怙恃,重孝三载,误尽花期。
于是她与阿玛商议,接浣碧入宫,欲择一良配。阖宫皆怜她,我尤甚——自幼无同胞姊妹,便真拿她当姐姐。
连果郡王携我泛舟太液池,我也必拽上浣碧;王爷素来纵我,便也给她备一份点心、一盏莲灯。
我笑靥如花谢他,他只揽我肩:“你欢喜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