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浣碧竟也能自由出入永寿宫的内书房。
我仍浑噩,以为世间所有人都把我捧在掌心。
直到我十五岁上元前夕。
这两个月,果郡王总以“协助皇兄批折”为由,不再日日陪我。
我心疼他劳累,每次只提一盒亲手做的枣泥山药糕,悄悄放在他案头,连指尖被蒸笼烫出的水泡也藏起来。
我想,反正就要大婚了,不差这几十日。
上元当夜,内务府刚挂好宫灯,槿汐便急急来报:“姑娘,果郡王已至御苑,说有要事。”
我忙换上新制的银朱蹙金百蝶裙,一路踏雪寻去。
月色昏朦,雪光却亮。
倚梅园外,一株老梅树下,两道身影交颈相拥——
那一袭月白蟒袍,我再熟悉不过;而那纤腰被他紧扣在怀的,分明是浣碧。
耳边轰然一声,仿佛万岁爷的万寿钟声撞破耳膜。
我扶住回廊红柱,才不至跌倒。
只听果郡王低声哄她:“好玉儿,莫怕。我已想好,明日便与嬛儿说清。她最是心软,必肯让你与我同日进门。”
浣碧软若无骨,贴在他胸前:“但凭王爷做主。”
原来额娘那句“男子皆爱文静”竟是真的,而我偏偏不是。
“咣当”——
我手中的剔红食盒坠地,糕点滚在雪里,像一滴滴冻住的血。
两人惊而回首。
果郡王怔了片刻,旋即大步走来,不等我开口,便温声抛下一道惊雷:
“嬛儿,浣碧已有了我的骨肉。
皇兄赐婚的旨意在即,我不能负她——
便让她与你同一日入永寿宫,同为侧福晋,可好?”
3
我怔在当场,仿佛看痴人一般望着果郡王。
自襁褓里便由先帝指婚、太后赐玉牒,青梅竹马十五载,他曾亲口应我:待我及笄笄礼那日,必以亲王仪仗、凤舆霞帔,迎我入主永寿宫。
可我尚未等到笄礼,却先等到他把浣碧的肚子闹大。
对峙间,浣碧已踉跄跪到我面前,泪如雨下,声声凄楚:“姐姐,是我情难自禁,我愿无名无分,只求留在王爷身边……求姐姐成全!”
我嗤笑出声:“既不要名分,又求我成全什么?”
只这一句,果郡王便已皱眉。他一步挡在浣碧前,如同昔年护我那般,只是如今剑锋朝我。
“嬛儿,进门后你依旧是嫡福晋,浣碧只居侧室,不会与你争。”
我几乎笑出眼泪,抬手指他:“王爷,半月后便是我的生辰,你可还记得太液池畔,你亲口许我‘白首一人’?”
他眼底掠过一丝狼狈,却仍是那句:“本王记得,可——”
“记得?”我声线陡厉,“记得却仍行此不义,如今反要我让位?果郡王,浣碧,你们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耻!”
浣碧闻言哭得更凶,梨花带雨。
果郡王忙俯身将她扶起,揽在怀中柔声哄慰,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冷意:“甄嬛,你出身高贵,理应大度。浣碧孤苦,寄居甄府多年,你何苦步步相逼?若她因此有个好歹,岂非你之罪过?”
我逼她?
我只觉荒唐至极:“若真怕丢人,当初何必做这苟且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