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最后的声音,是皇上厉喝“传太医”,以及允礼仓皇失措的呼喊。
5
我整整昏睡了四个月,又静养了四个月。
待能下地时,御苑里的梧桐已落尽了黄叶。
我常倚在永寿宫的西窗下,望着那件未绣完的嫁衣出神。
金线并蒂莲才绣了一半,如今看来却像一场笑话。
我索性取剪子把它铰成碎帛,让槿汐拿去烧了。
原本今年便该是我与果郡王大婚的年份,婚约既废,这嫁衣留着也无用。
额娘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唯恐我再做傻事。
我只得软声安慰:“女儿当日以死明志,不过是要一句公道,并非真求死。如今冤已洗,债已讨,额娘莫再忧心。”
原来那碗甜羹真是旁人所害。
御膳房的宫女供出,是祺嫔暗中下毒,原想害皇后,偏生皇后怜浣碧有孕,转手赐给了她。
阴差阳错,我丢了大半条命,浣碧的孩子也没保住。
转眼又至木兰秋狝。
皇家围场在承德以北,旌旗十里,甄府亦在扈从之列。
行帐中,我正兴高采烈地试穿皇后新赐的绛红骑装,槿汐却苦着脸劝:“夫人再三叮嘱,娘娘不可逞强。”
“我只遛一圈,不跑远。”
我知额娘是怕我再撞见果郡王与浣碧。
那事后,浣碧已被接入永寿宫外苑静养,虽无侧妃之名,却有侧妃之实。
好说歹说,槿汐才放我出去,却约法三章:只许半个时辰,不许离御营三里。
我策马缓行,秋草没膝,天高云淡,心情竟是从未有过的松快。
绕到一处缓坡,我下马倚着老桦树小憩。
胸口旧伤忽地抽疼——是那夜簪尖留下的疤。
我抚着隐隐作痛的伤处,自嘲一笑:“早知如今疼得这样久,倒不如当日真成全了你们。”
十五年青梅竹马,原是一场空。
不是我不如浣碧,是他从未真心待我。
正欲返身,忽听头顶枝叶轻响。
“既是路痴,便莫要独走。”
清朗男声落下,一道玄色身影已翩然立在我面前。
他指间一枚响哨,唤来一匹乌云踏雪。
来人翻身上马,侧首示意:“同行?”
我怔怔点头。
马行得慢,我回头望了一眼他方才藏身的树桠:“王爷一直栖在树上?那我方才的自言自语……”
他未答,只以缰绳轻磕马腹,算是默认。
月色映在他腰间的龙纹玉佩上,潋滟如水——那纹样唯有皇子可用,想来是哪位自藩邸返京的王爷。
将至御营,他勒马,遥指灯火:“直去便是。”
说罢拨转马头,刻意与我拉开十余步,避嫌而去。
我扬声:“还不知殿下尊讳?”
夜风卷走尾音,他连头也未回。
我悻悻转身,却撞见迎面而来的那袭月白蟒袍——
正是果郡王。
6
我不想与他多言,牵马便往御营侧门走。
果郡王却伸臂拦住:“你去了何处?槿汐说你午后便不见人影,我寻了你整整一个时辰。”
我抬眼看他。
阔别半载,我形销骨立、面色犹带病容,他却仍朗目疏眉、光风霁月——当真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