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今我回来了,王爷可以让路吗?”

他握住我腕子:“嬛儿,我数次去永寿宫,都被太医挡回。我有话同你讲。”

“我无话与王爷讲。”

我要挣开,他却不放,声里含怒:“甄嬛!”

昔年我淘气,他便这样连名带姓唤我,只是那时尾音带笑,如今却只剩薄怒。

说来可笑,昔日我那般恣意,偏就吃他这一套;可那一夜之后,一切都死了。

我挣不脱,索性抬眼刺他:“王爷见也见了,可满意?我命硬,没如你们所愿。”

“嬛儿,我并非此意——”

“十七叔。”

一道低冷男声截断了他。

我回首。

十步之外,一株老松之下立着方才那位送我回来的男子:墨蓝团龙锦袍,金冠束发,灯火在他轮廓上勾出一道淡漠的银线——正是先帝第七子、当今圣上的亲弟,清河王玄清。

果郡王忙侧身行礼:“侄儿给皇叔请安。”

我这才恍然:宋室宗亲错综,他祖母乃圣祖长公主,与清河王同辈论交,自然要称一声叔。

清河王负手而来,目光先落在我被攥红的手腕,又扫向果郡王:“主帐还有军报,你在此喧哗什么?”

嗓音不大,却带着霜雪。

我悄悄抬眼——清河王果真如传闻,冷得像块玉,偏又好看得过分。

他偏首看我,我忙敛衽福身:“方才多谢王爷指路。”

果郡王一愣,我趁机抽回手腕。

清河王微一点头:“夜骑易伤膝,早些回去。”

我低声称是,转身便走。

果郡王匆匆向清河王告了声罪,又追上来:“甄嬛!你何时认得十七叔?你们说了什么?可曾在背后编排浣儿?”

我只觉胸口翻涌,冷冷一笑:“王爷管得倒宽。我与清河王殿下说什么,轮得到你来审?”

他伸手欲再拦,我退后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句句带刺:

“况且清河王殿下谪仙般人物,岂肯听你那些腌臜旧事?别脏了他的耳朵。”

“你——”

他被我噎得面色青白。

我拂袖转身,语声干脆:

“果郡王,如今在我心里,你与浣碧乃一对白眼狼,谁喂你们真心,你们便反口咬谁。

狼心狗肺,不外如是。”

言罢,再不停留,只留秋夜冷风卷动他蟒袍下摆,像卷走一段不堪回首的旧梦。

7

因着胸口余伤未愈,我在木兰围场只逗留三日,便随甄府车马提前返京。

回銮那日,残雪未消,我撩起车帘,远远望见苍鹰掠过宫檐,心里忽然生出一句:是该有个了断了。

回府后,我将自己关在缀锦楼,命槿汐把果郡王历年所赠之物尽数搬出。

十五年,竟足足塞满三大箱。

最底下是一柄鎏银长命锁。

额娘说,那是我百日宴上,五岁的允礼亲手从自己颈间摘下,扣到我襁褓前的——皇家旧例,指腹为婚的信物。

自那日起,凡我生辰,他必有礼至:

六岁的和田玉兔、十岁的南海珠串、十三岁的蜀锦骑装、十五岁生辰的鎏金点翠凤钗……

锦盒里,我曾偷偷叠了字条,一行行记他送礼时的眉眼与话语,预备大婚之夜再翻给他看,如今一并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