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旧伤又隐隐作痛,我别开眼,吩咐小厮:“抬出去,送往果郡王府。”
我换了素色常服,亲自送到府门外。
长街风冷,箱笼辘辘,像一口口小小的棺。
我仰头看天——
黄历上写着:忌嫁娶,宜破土。
今日,正好替那十五年送葬。
车轱辘转过巷口,忽有马蹄声碎。
我侧首,便见一人策马而来:墨蓝蟒袍,金冠束发,腰间龙纹玉佩在薄阳下泛着冷光——清河王玄清。
我敛袖施礼:“殿下怎也提前回京?”
“京中有事。”
他声音清淡,却肯答我的话。
我微让一步:“殿下可是寻我祖父?”
“太傅可在?”
我点头:“祖父与父亲在慎思斋,殿下请。”
走出两步,他忽停:“慎思斋在……”
我莞尔,原来他不识路。
“我引殿下。”
他微一颔首,并未称“本王”,我也未称“臣女”。
那一瞬,我似乎看见他唇角极快地弯了一下,像雪上掠过的风,瞬息便无痕。
送他到月洞门外,我便折回内院。
额娘正在暖阁里给我挑新衣料子——我瘦了许多,旧衣皆松垮。
“嬛儿方才去哪儿?”
“在门口遇见清河王殿下,替他引路。”
额娘失笑:“你倒殷勤。清河王是你祖父的关门弟子,自他三岁开蒙便日日登府,还用你带路?”
我愕然:“怎从未听人提起?”
额娘放软了声:“皇家的事,哪由得我们多嘴?先帝最疼七皇子,可当时还是雍亲王的陛下羽翼已成。先帝驾崩,七皇子年仅十三,为避锋芒,只得远赴封地,一别便是十载。”
我掰指细算——
他离京那年,我才五岁,难怪全无印象。
窗外残雪压弯梅枝,我心里却无端浮起一句:
若先帝迟些走,今日的紫禁城里,又会是哪般光景?
8
又是半月,我在碎玉轩里由槿汐一口一口喂着补药,脸上总算有了血色。
这日午后,我正陪太后在慈宁宫学着绣鸳鸯,小宫女春禾掀帘进来,低声道:“回太后,回姑娘,果郡王府抬来十几箱红绸彩礼,说是……补下的聘礼。”
指尖一颤,银针扎破指腹,血珠滚在绣面上,像一朵不合时宜的梅。
太后抬眸看我,语气温和却带着试探:“嬛儿,你自裁夺。”
我垂下眼,片刻后轻声回:“请太后替臣女回一句——臣女风寒未愈,不宜见客。”
一句“不宜见客”,谁都明白是何意。
我告退回碎玉轩,夜里额娘亲自来传话:
“你祖父已回绝长公主,只说‘小女福薄,不敢高攀’。可他又说,若你改了主意,甄家也断不会委屈你。”
我笑着点头,笑到一半却湿了眼眶。
家人把天都替我撑着,我竟差点为那白眼狼送了命。
又过半月,木兰围猎的人马回京。
帝后于御花园设赏菊宴,灯火如昼,笙歌鼎沸。
我正俯身嗅一盆“紫霞锦绣”,忽觉背后有人。
转身,便见果郡王立于花影里,掌心攥着一物——正是我退回去的那枚鎏银长命锁。
我转身欲走,他却疾步拦在面前:“嬛儿,祖母提亲,被太傅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