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哎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竹心赶紧跪下,不停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求公公饶命,求公公饶命啊!”

掌事太监勃然大怒,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你个小贱婢!敢故意刁难咱家?来人!把她拖出去,杖责!看她招不招!”

几个太监立刻上前,架起竹心就往外拖。

“主子……”竹心回头看了云岫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决绝,还有一丝云岫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云岫的心如刀绞,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看着竹心被拖出去。她知道,竹心是故意的,她在用自己的命,给她争取时间。

院子里很快传来刑杖的闷响,一下,又一下,伴随着竹心压抑的惨叫。那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云岫的心上。

她被迫站在门口看着。竹心被按在条凳上,单薄的身子在刑杖下剧烈地颤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嘴唇咬得鲜血直流。她手腕上的那块飞鸟胎记,在挣扎中露了出来,沾着尘土和血污,刺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一、二、三……”掌事太监冷酷地计数着。

云岫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了出来,她却感觉不到疼。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吹在脸上,冰冷刺骨,可她的心比这寒风还要冷。

不知打了多少下,竹心的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呻吟。刑杖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打在一块破布上。

终于,掌事太监喊了停。

竹心像个破败的娃娃一样,被扔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青砖,在白雪的映衬下,红得触目惊心。

“搜!接着搜!”掌事太监余怒未消,冲着手下吼道。

太监们继续在屋里翻找,却始终没往房梁上看。云岫知道,竹心的牺牲,起作用了。

搜查最终一无所获。掌事太监临走前,阴鸷地看了云岫一眼:“沈答应,娘娘说了,秽物不净,风波不止。你好自为之。”

人都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云岫和赵得禄,还有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

云岫慢慢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想要碰一碰竹心,却又缩了回来。她的手在抖,止不住地抖。

“埋了吧。”赵得禄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找个干净点的地方。”

云岫点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青砖上,瞬间就结了冰。

那天晚上,云岫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夜没睡。她一遍遍地抚摸着袖中那半卷《溪山清远图》,仿佛能感受到竹心最后那一眼的重量。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为了竹心,为了那些画,为了父亲那句没说完的话,她必须撑下去。

竹心被草草埋在了景阳宫后角门外一片荒芜的野地里,连块像样的木板都没有。赵得禄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云岫用冻僵的手,一点一点扒开冻土,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冰碴。雨水混着泪水,冲刷着简陋土包上的新泥,也冲刷不掉云岫心头那滩刺目的血红和竹心最后那一眼的重量。那眼神里,除了诀别的痛楚,似乎还藏着一种云岫当时无法理解的、更深邃的东西——是对命运的屈从,还是对某个秘密的守护?

景阳宫偏殿彻底空了。竹心留下的那张窄板床,像一个张着口的黑洞,吞噬着屋里本就稀薄的暖意。云岫把自己缩在冰冷的床角,裹着薄被,指尖一遍遍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半卷《溪山清远图》。油纸的触感冰冷,绢本也失去了往日的温润,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寒。父亲的嘱托、竹心染血的胎记、火盆里扭曲的彩雀、其木格冰冷的眼神……无数碎片在脑海里冲撞、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