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最先触到的，是一截冰冷、光滑、圆柱形的硬物……再往上，是几个圆圆的孔洞……然后是嶙峋的、带着锋利边缘的……骨头？
不，不是一截。
是无数截！
我身下，垫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骸骨！我刚才砸断的，不知是哪位不幸者的肋骨或臂骨。那连绵不绝的“咔嚓”声，正是无数白骨在我撞击下碎裂的哀鸣！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年死寂，疯狂地钻进我的鼻腔，几乎要将我熏晕过去。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这里是万人坑吗？山神的祭坛下，竟是无边无际的累累白骨！那些被献祭的少女，她们的归宿就是成为后来者脚下的垫尸骨？
我挣扎着想爬开，想远离这片令人作呕的死亡之地。手掌慌乱地撑向旁边，却猛地按到了一个与白骨截然不同的东西。
坚硬、冰凉，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能摸出流畅的弧线轮廓。不是骨头那种脆生生的感觉，而是一种内敛的、沉甸甸的质感。顺着它的形状摸索，是狭长的共鸣箱，细长的琴颈……还有紧绷的、似乎一触即断的……弦？
这是一张琴？
在这深不见天日、白骨成山的崖底，竟躺着一张琴？
是幻觉吗？还是濒死前的错觉？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翻江倒海的恐惧和恶心。这张琴，是这片死寂地狱里唯一的“异物”，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不属于死亡的“东西”。我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点点挪过去，将那冰冷而沉重的琴身紧紧抱在了怀里。粗糙的木料硌着我的手臂，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祭品麻衣渗入皮肤，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哪怕这浮木本身也冰冷刺骨。
崖底死寂无声，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闷响在空洞中回荡。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我抱着那张冰冷的琴，蜷缩在骸骨堆成的“床”上，意识在黑暗、疼痛和极度的寒冷中浮浮沉沉。
不能睡过去……睡着就是死。
一个念头微弱却固执地在我混沌的脑海中亮起。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怀中古琴冰凉的琴身，触到那几根紧绷的丝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驱使着我僵硬的手指，笨拙地、试探性地，轻轻拨动了其中一根弦。
“嗡……”
一个喑哑、干涩、仿佛蒙尘千年的音符，突兀地撕裂了崖底令人窒息的死寂。声音不大，却像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层层诡异的涟漪，在这白骨堆砌的深渊里幽幽扩散开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回响。
我被自己弄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手指猛地缩回。但那微弱的弦音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我。仿佛这喑哑的琴音，是我与这无边黑暗和死寂对抗的唯一武器。
指尖再次落下，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不再是试探，而是凭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本能，在冰冷的琴弦上笨拙地划动、勾挑。不成曲调，甚至不成旋律，只有一串串破碎、嘶哑、时而尖锐如泣、时而低沉如咽的音符，断断续续地从我指下流淌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