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琴声,是我压抑了十七年的恐惧、委屈、愤怒和不甘,是我对悬崖之上那些欢呼声最无声也最尖锐的控诉。每一个喑哑的音符,都像是在质问这吃人的命运,质问那冰冷的神明,质问那些将我推入地狱的“亲人”。

我忘了时间,忘了寒冷,忘了身下累累的白骨,也忘了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指尖下那粗糙冰冷的琴弦,和我胸腔里那颗还在不甘跳动的心脏。

不知弹奏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我的指尖早已磨破,每一次拨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但我浑然不觉。饥饿和寒冷像两条毒蛇啃噬着我的身体,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

就在我筋疲力尽,几乎要抱着琴沉沉睡去之时——

一种异样的感觉,像冰冷的电流,顺着我按在琴弦上的指尖猛地窜入!

那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悸动?一种来自四面八方、深沉、粘稠、饱含无尽怨毒与冰冷渴望的“注视”!仿佛我单调的琴音,惊醒了这深渊之下沉睡的某种东西!

紧接着,地面传来了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簌簌”声。

是砂砾滚动?不!是骨头!是我身下、周围,那些堆积如山的白骨,在极其轻微地……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那些空洞的眼窝和腐朽的腔体里挣扎着爬出来!

“呜……”

一声极轻、极飘忽的呜咽,带着非人的空洞,贴着我的耳根幽幽响起,冰冷的气息似乎拂过了我的耳垂!

“嗬……”

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一声仿佛破旧风箱抽动的嘶气声。

恐惧像冰水瞬间浇透全身!我猛地停住所有动作,死死抱住怀里的琴,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那无形的、来自四面八方骸骨的冰冷“注视”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琴声的停止,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饥饿!

它们在“看”着我!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枯骨,被我这不成调的琴音……唤醒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降临。但那无形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却如同实质的冰水,将我紧紧包裹,浸透骨髓。我抱着冰冷的古琴,蜷缩在白骨堆中,一动不敢动。指尖残留的刺痛提醒着我刚才并非幻觉,那诡异的悸动和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节摩擦声,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它们还在“看”着我。无声,却比任何尖叫都更恐怖。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饥饿和寒冷早已被这股灭顶的惊悚压了下去。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形的压力逼疯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巨兽的咆哮,猛地从头顶极遥远处传来!整个崖底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无数细碎的白骨哗啦啦地从高处滚落,砸在我的身上、四周。

巨响过后,是短暂的寂静。紧接着,一种新的、更加沉重而暴烈的声响开始逼近!

是脚步声!

绝非人类!那声音沉闷、混乱、践踏一切,每一步都引起地面微弱的震动,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刮擦声、骨骼被踩碎的密集爆响,还有……一种压抑到极致、仿佛从无数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混合着痛苦与嗜血的低沉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