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喜乐震耳欲聋,声浪裹挟着浓烈的酒气、脂粉香,还有某种看不见的、令人窒息的喧嚣,狠狠撞在苏玉耳膜上。每一记鼓点都像敲在碎裂的骨头上,沉闷又疼痛。眼前这座张灯结彩、辉煌得刺眼的摄政王府,朱红大门洞开,吞进一拨又一拨锦袍玉带的宾客,吐出阵阵恭贺的声浪。
“恭贺王爷大喜!”
“百年好合,佳偶天成!”
每一个字都淬了毒,渗进她冰冷的四肢百骸。苏玉站在街角最深的阴影里,一身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衣裙,像一块被遗忘的抹布,与这铺天盖地的喜红格格不入。她瘦得厉害,宽大的衣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被傍晚微凉的穿堂风一吹,勾勒出嶙峋的肩骨轮廓。唯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王府深处灯火最亮的地方,像两点燃尽的余烬,固执地不肯彻底熄灭。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那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一块触手温润、却早已被她的体温浸得冰凉的羊脂玉佩。玉佩背面,一个凌厉的“彻”字,是用她当年笨拙的指尖,蘸着烧黑的木炭灰,一笔一划刻上去的,印记深入玉髓。
三年前寒潭冰冷的记忆裹着水汽汹涌而来,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时光的阻隔。她记得自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个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高大男人拖上湿滑的岸边。记得他滚烫的额头紧贴着她冰冷的颈窝,无意识中低喃出的那个名字,气息微弱却滚烫。记得她颤抖着解下娘亲留给她的玉镯,塞进他冰冷的手中,那是她仅有的、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是她笨拙的期许,盼着他的人能寻来。也记得自己最后昏死过去前,模糊看到的那张被潭水泡得发白、却依然难掩清丽的脸——林晚晴,她那时名义上的“闺中密友”。
后来呢?
后来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是胸口撕裂般的剧痛,是冰冷雨水冲刷着泥泞,是濒死时喉咙里灌满的血腥气。是那个蒙面杀手冰冷戏谑的低语:“林小姐心善,赏你个全尸,便宜你了。”然后,是漫长的、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噩梦,是苟延残喘的流离。
王府里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喧嚣,唢呐拔到了最高亢刺耳的调子。吉时到了。
苏玉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直冲肺腑。积攒了三年的痛楚、冤屈和不甘,在这一刻终于冲垮了所有麻木的堤坝,化作一股蛮横的力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不再犹豫,像一道决绝的影子,从浓重的黑暗里扑出,迎着那刺目的红光,一头撞进了摄政王府洞开的、象征着滔天权势与喜庆的大门!
门口的护卫甚至没反应过来。她太快了,像一阵裹挟着寒气的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掠过那些惊愕的、堆满笑容的脸,撞开试图阻拦的华服身影,直直地冲向那被重重红绸和喧闹人声包裹着的正堂!
正堂内,红烛高烧,映得满堂生辉,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熏香、酒气和喧闹的喜气。满座高朋,皆是京城最煊赫的权贵。正中央,一身玄黑滚金边亲王蟒袍的新郎官萧彻,身姿挺拔如孤松,正执着缠满红绸的喜秤,准备挑开新娘头上的龙凤呈祥盖头。他侧脸冷峻,线条如同刀削斧凿,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似乎被烛光映照得柔和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