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的目光,越过萧彻,扫过那些或惊愕或不解的脸,最终落回到萧彻那骤然凝固、眼底血色再次翻涌的深眸之上。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刚才的嘶喊和剧痛而显得沙哑微弱,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冰冷和决然,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喜堂之中:
“今日,摄政王府,红烛高照,喜气盈门。”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讽刺与荒凉。
“然,此情此景,与民女苏玉,何干?”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入萧彻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
“民女苏玉,此来,不为攀附,不为叙旧。”
“只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撕裂长夜般的决绝力量,穿透了所有的寂静,清晰地宣告:
“——自请下堂!”
轰!!!
这四个字,比之前任何一句控诉、任何一声惊雷,都更具毁灭性的力量!
“自请……下堂?!”
“她……她说什么?!”
“天啊!她疯了不成?!”
死寂的喜堂如同被投入了陨石的冰湖,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宾客们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惊骇欲绝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失控的议论声轰然爆发,几乎要掀翻王府的屋顶!
自请下堂?!
在摄政王大婚之日,在刚刚掀翻了新娘、揭露了惊天骗局、搅得天翻地覆之后,这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女子,竟然对着权倾朝野、此刻正处在暴怒巅峰的摄政王,说出了“自请下堂”?!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这简直是……自寻死路!不,是比死更可怕的亵渎与挑衅!
萧彻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所有的血色,所有的怒意,所有的震动,在苏玉那“自请下堂”四个字如同惊雷般炸响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抹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深不见底的冰冷!那冰冷迅速蔓延,冻结了他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只剩下深潭般的幽暗和……一种被彻底冒犯、被狠狠践踏了某种不可触碰之物的、暴戾的寒意!
他高大的身躯挺立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周遭宾客失控的喧哗,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苏玉身上。锁在她披散的、如同宣告决裂的黑发上,锁在她手中那两截断裂的、象征着斩断一切联系的木簪上,锁在她苍白如雪、却写满不容置喙的倔强脸庞上。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惊怒交加,而是一种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审视。仿佛第一次真正地、重新认识眼前这个女子。那目光穿透了她褴褛的衣衫,穿透了她满身的伤痕,似乎在衡量着她这份决绝背后的分量,也似乎在酝酿着足以将她彻底碾碎的雷霆之怒。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压得人喘不过气。红烛燃烧的噼啪声,此刻听来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玉却仿佛感觉不到那几乎要将她冻结的目光,也听不到满堂的哗然。她挺直着那单薄得似乎随时会被压垮的脊背,眼神空洞地越过萧彻,越过那些惊骇的面孔,望向喜堂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