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卡塞尔学院,冰窖深处。

这里并非字面意义上的冰冷仓库,而是学院最核心、最隐秘的所在。与其说是“窖”,不如说是一座深埋于山腹的巨大钢铁堡垒。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消毒水、冷冻剂、臭氧以及某种更古老、更冰冷的金属锈蚀气息的味道。无处不在的白色冷光灯打在光滑如镜的合金墙壁和地面上,反射出冰冷刺眼的光晕,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毫无生气的、近乎无菌的惨白之中。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孤寂感。顾夜寒跟在施耐德教授身后,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巷尾那场失控的焚城之怒带来的虚弱感还未完全消退,身体深处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麻木。右肩的龙文烙印和掌心的火焰烙印虽然不再灼痛,却像两块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坠着他的灵魂。

更让他感到窒息的是此刻的环境。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冰冷的空气钻进鼻腔,带着金属的腥气,刺激着他的神经。两侧墙壁上偶尔掠过一些厚重的、镶嵌着复杂仪表盘和闪烁指示灯的合金门,门缝里透出幽蓝色的冷光,像是一只只窥视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光了鳞片的龙,赤条条地暴露在这片冰冷的、毫无遮掩的钢铁丛林里,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别紧张。”施耐德教授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打破了死寂,“只是例行听证。记住,你是为了保护同学才被迫使用力量,失控是意外。其他的,交给我。”

顾夜寒点了点头,喉咙发干,说不出话。他想起那个在巷尾撒下葵花籽的老妇人浑浊而平静的眼睛,想起那片焦土上沉睡的种子。那微弱的暖意,在这片冰冷的钢铁堡垒中,显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

施耐德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却散发着沉重压迫感的合金大门前停下。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一个更加令人心悸的空间。

听证室。

巨大的环形空间,墙壁是深沉的、吸光的黑色合金,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冰冷的线条和嵌入墙壁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导光带。房间中央,是一个孤零零的、由透明高强度玻璃围成的“囚笼”——或者说,是陈述席。席位上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椅。而围绕着这个玻璃囚笼,呈阶梯状分布着一圈更高的、同样由黑色合金构筑的席位。此刻,那些席位上已经坐了几个人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着即将被审判的凡人。

顾夜寒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看到了弗罗斯特·加图索。那个男人坐在最中央的位置,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银灰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剑,隔着厚厚的玻璃,精准地刺向顾夜寒!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危险性。

在弗罗斯特旁边,还坐着几位同样散发着强大气场的人物。一个穿着深红色长袍、面容古板的老者;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个穿着军装式制服、肩章上有着复杂徽记的壮硕男人。他们的目光或漠然,或探究,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锁定了走进来的顾夜寒。

空气仿佛凝固了。冰冷、沉重、充满了无形的压力。顾夜寒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深海,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恐惧和窒息感。

“顾夜寒,到陈述席。”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房间内响起。

施耐德教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稳住”的眼神。顾夜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房间中央那个透明的玻璃囚笼。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他拉开那张冰冷的金属椅,坐了下去。椅子的寒意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瞬间刺入骨髓。

“听证开始。”电子音再次响起,“受审人:顾夜寒,卡塞尔学院预录取生,序列号:CI080901。听证事项:评估其于2008年12月7日在仕兰市老城区巷尾爆发的言灵失控事件的风险等级及处置方案。主审官:弗罗斯特·加图索校董。”

弗罗斯特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打在顾夜寒身上。他没有立刻发问,而是拿起面前一个薄薄的电子平板,指尖在上面轻轻滑动。房间内巨大的环形屏幕上,瞬间投射出清晰的画面——正是仕兰市老城区那条幽深小巷的卫星俯瞰图!画面被精准地定位在巷尾区域,那里原本的建筑结构清晰可见,但此刻,一片巨大的、触目惊心的焦黑区域覆盖了画面中心!

弗罗斯特的手指在平板上一点。画面瞬间切换成高清近景。烧融后凝固成丑陋琉璃状的砖墙;龟裂、焦黑、部分区域甚至呈现出熔融后冷却的玻璃态的地面;空气中残留的、被特殊仪器捕捉到的、代表着超高能量爆发的、如同爆炸云团般的红色热成像轮廓……每一帧画面,都无声地诉说着那场失控爆发的恐怖威力!

“顾夜寒同学,”弗罗斯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根据现场勘测数据和能量残留分析,你于事发当晚爆发的言灵·炽,其瞬间能量峰值达到了A+级混血种的理论极限,甚至……略有超出。造成的物理破坏范围直径超过十五米,核心区域物质汽化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二点七。若非能量爆发方向被巷道结构限制,后果不堪设想。”他放下平板,目光锐利如刀,“对于一个尚未正式入学、且声称对自身力量毫无认知的预录取生而言,这种程度的失控和破坏力,你作何解释?”

冰冷的质问,如同重锤砸落!顾夜寒感觉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几乎喘不过气。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审视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充满了怀疑和警惕。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委屈、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翻腾。

“我……”他艰难地挤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当时……被死侍袭击……它们有三只……我……我只想活下来……”他试图解释巷尾的遭遇,试图描述那种被逼入绝境的恐惧和体内力量失控的狂暴。

“活下来?”弗罗斯特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所以,为了活下来,你就可以释放出足以焚毁半条街区的力量?将自身置于不可控的危险之中,本身就是对学院、对秘党、乃至对整个人类社会的巨大威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失控的武器,比敌人更可怕!校董会必须评估,你,顾夜寒,是否具备成为卡塞尔学院一员的资格!或者说,你是否应该被立即收容,直至我们彻底掌控你体内那股……危险的力量!”

“收容”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顾夜寒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黄金瞳不受控制地亮起一丝微弱的金芒,恐惧瞬间被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取代!他感觉自己像一件待处理的危险品,一个需要被关进笼子的怪物!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抚平金属摩擦的韵律感。

“弗罗斯特校董,您的担忧可以理解,但结论未免过于武断。”

施耐德教授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玻璃囚笼前方,如同一位为弟子辩护的骑士。他面罩下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弗罗斯特冰蓝色的视线。

“失控,源于保护的本能。危险,源于未知的潜力。”施耐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听证室里,“顾夜寒同学在仕兰中学走廊事件中,以失控的力量保护了同学;在巷尾事件中,更是独自面对三只死侍的袭击。他的力量或许狂暴,但他的意志,从未背离‘守护’二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环形席位上那些审视的面孔。“至于‘不可控’……力量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引导和掌控。将他投入‘冰窖’深处,只会让恐惧和猜忌浇灌出真正的怪物。而将他置于阳光下,置于同伴之中,置于卡塞尔学院的体系之内……”施耐德的目光最后落在顾夜寒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力量,“我相信,我们能引导他,将这把可能焚城的火焰,锻造成守护人间的利刃。”

施耐德教授的话语,如同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头,在冰冷的听证室里激起了一圈涟漪。环形席位上,几位校董的眼神出现了细微的变化。那位穿着深红色长袍的老者微微颔首,似乎对“守护”二字有所触动;戴金丝眼镜的女人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更加锐利地审视着顾夜寒;而穿军装的男人,则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

弗罗斯特·加图索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冰蓝色的眼眸依旧锐利如刀。“守护?”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施耐德教授,你所谓的‘守护’,代价是半条街区化为焦土。下一次呢?一座城市?还是……更多?”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山岳般压向玻璃囚笼,“潜力?我们当然承认他的潜力。但潜力越大,失控的风险也越高!校董会的职责,是评估风险,控制变量!而不是用虚无缥缈的‘信任’去赌上整个秘党的未来!”

他的目光转向顾夜寒,如同手术刀般精准:“顾夜寒,告诉我。当那股力量在你体内咆哮时,你能控制它吗?你能保证,下一次面对威胁时,你不会再次变成一个……行走的焚城炸弹?”

“我……”顾夜寒的嘴唇颤抖着。他能控制吗?巷尾那焚尽一切的恐怖景象再次浮现在眼前,那种被狂暴意志吞噬、几乎彻底迷失自我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他不能保证!他拿什么保证?!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声音,如同暖风般吹散了听证室里凝重的寒意。

“年轻人嘛,总需要点时间成长。弗罗斯特,你年轻时第一次握住狄克推多的时候,难道就能保证不砍到自己脚趾吗?”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听证室侧面一扇不起眼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考究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笑容的老人,缓步走了进来。他手里夹着一支粗大的、散发着醇厚香气的哈瓦那雪茄,袅袅青烟在他指间缭绕,带来一种与这冰冷钢铁堡垒格格不入的、慵懒而优雅的气息。

希尔伯特·让·昂热。卡塞尔学院的校长。

他像是走进自家客厅般随意,径直走到环形席位旁,在一个空位上坐下。他没有看弗罗斯特,也没有看其他校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玻璃囚笼中的顾夜寒。那目光深邃、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和,仿佛能穿透冰冷的玻璃和少年内心的恐惧与迷茫。

“校长。”施耐德微微颔首致意。

昂热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他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那醇厚的烟草香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奇异地冲淡了之前的硝烟味。“失控的力量,确实需要评估。”昂热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但评估的方式,未必只有冰冷的质询和收容的威胁。”

他夹着雪茄的手指,轻轻一弹。一小截灰白色的、带着火星的雪茄灰,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轻盈地、缓慢地飘落下来。它没有落向地面,而是像一片被无形气流托着的羽毛,悠悠荡荡地,飘向了玻璃囚笼的方向,最终,隔着透明的玻璃,悬停在顾夜寒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

顾夜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点灰烬吸引。它燃烧着微弱的火星,散发着雪茄特有的、带着焦糖和皮革气息的醇香。那香气很淡,却奇异地钻进了他的鼻腔,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瞬间!

嗡——!

顾夜寒精神世界深处,那片沉寂的青铜柱林,猛地一震!一根靠近边缘的、之前并未显现任何异常的青铜巨柱,表面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扭曲游动的古老龙文!那些龙文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疯狂地组合、排列,最终凝聚成一段极其复杂、充满了冰冷逻辑和毁灭气息的……龙文咒语!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顾夜寒的四肢百骸!他的黄金瞳不受控制地骤然亮起!掌心那个火焰烙印猛地发烫!一股狂暴的、毁灭性的力量,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在他体内昂起头颅,嘶嘶作响!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那段刚刚浮现在意识中的龙文咒语!那咒语的力量,比“炽”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恐怖!

“不!”顾夜寒在灵魂深处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痛传来,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他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死死压制住那股喷薄欲出的毁灭冲动!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对抗而微微颤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因为紧张而身体微颤,眼神闪烁了一下。

悬停在玻璃外的雪茄灰烬,依旧在缓缓飘落,火星明灭不定。

昂热校长静静地看着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丝。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玻璃,穿透了顾夜寒强装的镇定,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

“嗯……”昂热轻轻吐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手指再次一弹。那截悬停的雪茄灰烬仿佛失去了支撑,瞬间加速,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熄灭了最后一点火星。

“看来,”昂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目光扫过弗罗斯特和其他校董,“我们的这位小朋友,虽然力量狂暴了些,但至少……他的刹车系统,反应还算灵敏。”

雪茄灰烬落地的轻响,如同一个休止符,敲打在寂静的听证室里。顾夜寒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内衫。他大口喘息着,口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他强行压制毁灭冲动时咬破舌尖的代价。精神世界里,那根刚刚浮现恐怖龙文的青铜柱,光芒缓缓黯淡下去,重新隐没于沉寂的幽暗之中,仿佛从未被唤醒过。

刚才那一瞬间的对抗,比巷尾面对三只死侍更加凶险!那是灵魂层面的角力,是意志与血脉本能的殊死搏斗!若非那截雪茄灰带来的短暂延迟,若非那醇厚的烟草香气带来的一丝清明,他恐怕已经……顾夜寒不敢再想下去,看向昂热校长的目光充满了复杂——感激?后怕?还是更深沉的忌惮?

昂热校长仿佛没有察觉顾夜寒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悠闲地吸了一口雪茄,目光转向弗罗斯特·加图索。“弗罗斯特,你看到了。力量需要引导,而非禁锢。将他关进冰窖,只会让恐惧成为他唯一的导师。而恐惧,是龙族最好的养料。”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弗罗斯特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审视着昂热,又扫了一眼玻璃囚笼中脸色苍白的顾夜寒。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收敛了几分:“校长,您的意见我听到了。但风险依旧存在,校董会需要更确切的评估报告和……控制方案。”

“当然。”昂热微笑着点头,“施耐德教授会负责后续的评估和引导。至于控制方案……”他夹着雪茄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最好的控制,是让他学会控制自己。我相信,卡塞尔学院有这个能力。”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顾夜寒身上,带着一丝深意:“顾夜寒同学,力量是双刃剑。它能焚城,亦能……点亮黑暗。关键在于,你选择握住剑柄,还是被剑锋所伤。学院会给你时间和机会去学习。但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顾夜寒迎上昂热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他读懂了那眼神中的警告和期许。力量,失控的力量,差点毁了他,也差点毁了他想保护的一切。他必须学会控制它,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不再成为那个在巷尾失控的怪物。

“那么,”昂热校长站起身,雪茄的烟雾在他周身缭绕,“今天的听证会就到这里吧。具体的评估报告和后续安排,施耐德教授会提交校董会。”他对着环形席位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夹着雪茄,如同来时一般,悠闲地离开了听证室。

随着合金门的关闭,听证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压力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一些。弗罗斯特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没有再看顾夜寒一眼,也起身离开。其他几位校董也陆续起身,目光在顾夜寒身上短暂停留后,相继离去。

冰冷的玻璃囚笼内,只剩下顾夜寒一个人。他瘫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浑身脱力。冷汗浸湿了后背,舌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个火焰烙印。它依旧清晰,但似乎……不再那么滚烫了?

合金门再次滑开,施耐德教授走了进来。他走到玻璃囚笼前,看着里面疲惫不堪的少年,面罩下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

“结束了。”施耐德的声音低沉,“昂热校长保下了你。但记住他的话,机会只有一次。”

顾夜寒抬起头,看着施耐德,声音沙哑:“教授……刚才……那截雪茄灰……”

“那是校长在测试你。”施耐德打断了他,“测试你在极端压力下,面对本能诱惑时的自控力。”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做得不错。虽然很勉强。”

顾夜寒沉默了。他想起精神世界里那根突然浮现龙文的青铜柱,想起那几乎脱口而出的毁灭咒语。那真的只是“本能诱惑”吗?那更像是……某种被封印的知识,被强行激活了!

“教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的力量……还有那片……空间……到底是什么?”

施耐德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冰冷的灯光打在他面罩上,反射出金属的冷光。“那不是你现在需要知道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是学会控制它,活下去。其他的,等你真正有资格站在这里时,自然会知晓。”

他打开玻璃囚笼的门。“走吧。你需要休息。”

顾夜寒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囚笼。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冰冷的玻璃盒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烙印的轮廓在冰冷的灯光下清晰可见。

力量。失控。控制。雪茄灰。青铜柱。龙文咒语……

无数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学会控制这把双刃剑。为了不再失控,为了……那片焦土上,沉睡的葵花籽能等到下一个春天。

他跟着施耐德,一步一步,离开了这片冰冷的钢铁堡垒。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醇厚的雪茄香气。那是危险的试探,也是……余烬中,一丝微弱的、属于“生”的温度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