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比车外的寒风更刺骨。最后排角落那三个沉默的身影,像三块散发着寒气的坚冰,将他们身上那股陈腐的泥土与枯朽的气息,无声地弥散到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张建军的心跳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他强迫自己紧盯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路面,双手死死把住方向盘,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硬茧里。他不敢再去看后视镜,但眼角余光却无法控制地捕捉着后排那片浓重的阴影。那女人垂落的、沾满泥污的布鞋尖,在颠簸中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让他心头一紧。
陈晓梅缩在售票员的小座位上,双手紧紧抱着胳膊,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她偷偷地、飞快地朝后排瞥了一眼,又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收回目光,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细微咯咯声。那个戴着耳机的年轻乘客,名叫李哲,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后排那无法理解的景象攫住了。他僵硬地坐在位子上,脖子梗着,后背紧贴冰凉的椅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幻觉,是深夜的困倦导致的错觉,但那三人身上散发出的、完全不属于活人的死寂气息,像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神经。他甚至开始疑心自己是否还在那该死的耳机里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才引来了这些……东西?
只有那位穿着半旧呢子大衣的老人,表面上看起来最为镇定。他依旧闭着眼,像在养神,布满老年斑的手搁在膝盖上,手指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浑浊的眼皮之下,眼球在急速转动。他的身体语言是僵硬的防御姿态,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引擎的嘶吼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公交车又摇摇晃晃地驶过了两三个同样荒僻的小站,站台上空无一人。每一次停靠,每一次打开车门灌入的冰冷空气,都让车厢里的温度骤降,也让那份恐惧更加黏稠。每一次车门“哐当”关闭,都像是一记沉闷的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当车再次减速,接近一个同样孤零零竖立在田野中的小站时,车灯扫过站牌,上面模糊的字迹隐约可见“韩家川”字样。站台依旧空荡,只有几片枯叶被寒风卷着,在光柱里疯狂打转。
就在车门即将打开的前几秒,一直闭目养神的老人猛地睁开了眼睛!那浑浊的眼底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混合着极度恐惧与决绝的光芒。他毫无征兆地、用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敏捷动作,“腾”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放在旁边座位上的旧报纸。报纸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老人根本顾不上这些。他一步跨到李哲座位旁边,布满青筋和老年斑的手像一把冰冷的铁钳,死死抓住了李哲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李哲的皮肉里。
“小子!跟我下车!”老人压低的声音嘶哑尖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濒临崩溃的疯狂,瞬间撕裂了车厢里的死寂。
“你干什么?!”李哲猝不及防,手腕剧痛,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拽得从座位上踉跄站起,又惊又怒,下意识地挣扎,“放开我!你疯了?!这还没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