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车门关闭的沉重闷响,如同地狱之门的最终合拢,彻底斩断了李哲与那辆疯狂驶离的375路公交车之间最后的联系。他被老人那股蛮力拽得滚下站台,手肘和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狼狈地爬起来,怒火瞬间冲垮了恐惧,指着还瘫坐在地上的老人破口大骂:“老东西!你他妈疯了?!大半夜的把我拽下来!这荒郊野岭的你想干什么?!抢劫啊?!”

寒风像无数把冰冷的钢针,穿透他单薄的牛仔外套,刺入骨髓。他环顾四周,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韩家川站,孤零零地矗立在无边的黑暗田野中。站牌在远处公交车尾灯迅速消失的红光映照下,如同一个歪斜的墓碑。除了风声刮过干枯玉米秆发出的鬼祟沙沙声,整个世界死寂一片,看不到任何灯火,只有头顶几颗冰冷的寒星漠然俯瞰。一种被遗弃在宇宙尽头的巨大恐慌攫住了他。

老人对李哲的怒骂充耳不闻。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索性放弃了,就那么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上,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嘶声,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剧烈地喷吐着。他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那张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此刻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灰败,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惊魂未定、濒临崩溃的骇人光芒。

“……脚……”老人终于缓过一口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颤抖,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李哲,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淬毒的刀子,“你……你没看见……他们的脚?!”

“脚?”李哲被这没头没脑的问话和老人眼中那令人胆寒的光芒慑住了,满腔的怒火像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地回想刚才在车上,目光扫过最后排时看到的景象——那三个人影,中间那个被架着的女人……她的身体似乎异常僵硬……她的脚……好像……好像……李哲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猛地收缩,一个被他强行压下的、荒谬绝伦的细节,此刻在老人那恐惧到极致的目光逼视下,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那双穿着沾满干泥巴旧布鞋的脚,在昏暗颠簸的车厢里,似乎……似乎没有完全踩到地板!鞋底和肮脏的车厢地板之间,始终隔着那么一丝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缝隙!

“他……他们的脚……没……没落地?”李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作响,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头皮瞬间炸开。

“离地三寸……离地三寸啊!”老人猛地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在李哲眼前剧烈地晃动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哭腔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那三个东西!他们不是人!是祟!是找替身的祟!”他几乎是吼出了那个字眼。

“祟?”李哲对这个陌生的词感到茫然,但老人话语中蕴含的极度恐惧却像实质的冰水将他淹没。

“就是鬼!找替死鬼的恶鬼!”老人喘着粗气,眼神因恐惧而狂乱地扫视着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那黑暗中潜藏着无数窥伺的眼睛,“中间那个女祟,怨气冲天!是被架着的,可那根本不是架!那是被那两个男祟拘着、锁着!他们仨是一起的!是要一起拖人下去填命的!那车上……那车上……”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那车上的人……都……都完了……完了啊!”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