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的日子,时间仿佛被抽掉了筋骨,变得黏稠而漫长。早晨不再有催命般的闹钟,我却在惯性的驱使下早早醒来,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城市苏醒的喧嚣由远及近,车辆开始奔流,人声开始鼎沸。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移动的光斑,提醒我时间正在流逝,而我却像被遗弃在河岸的旧船,不知该漂向何方。
客厅里,小雅收拾碗筷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安静,瓷器的轻微碰撞声都显得小心翼翼。她背对着我,肩膀绷得很紧。我能感受到那种无声的压力,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着整个家,让人透不过气。小宇似乎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我问东问西,只是自己安静地在地毯上摆弄积木,偶尔偷偷看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孩子特有的、小心翼翼的困惑。
“爸爸,” 他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积木,跑过来抱住我的腿,仰着小脸,声音软糯,“今天不去上班班了吗?那……能带我去公园吗?上次说好的……” 他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像两颗闪烁的星辰,刺得我心头发酸。我看向小雅,她擦桌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好。” 我喉咙发堵,弯下腰,摸了摸小宇柔软的头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爸爸带你去公园。”
午后的公园,阳光慷慨地洒满每一个角落,空气里浮动着青草和泥土被晒暖的清新气息。小宇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挣脱我的手,欢叫着冲向那片巨大的草坪。他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奔跑、跳跃、翻滚,笑声清脆得像摇响了一串银铃,毫无保留地洒满了这片开阔的空间。他追着一只笨拙低飞的白色蝴蝶,跌倒了,沾了一身草屑,却毫不在意,爬起来咯咯笑着继续追。
我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着他无忧无虑的身影,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感觉,像地底的泉水,缓慢而温润地渗入干涸的心田。原来快乐可以如此简单,如此纯粹。不需要报表上的漂亮数字,不需要领导的肯定,仅仅是奔跑,仅仅是追逐一只蝴蝶,仅仅是躺在草地上被阳光拥抱。我掏出手机,不再是习惯性地查看工作群和邮件,而是打开了相机,镜头对准那个在草地上打滚的小小身影。阳光勾勒出他柔软的轮廓,笑声仿佛穿透屏幕,直抵心底。
“咔嚓——” 快门声轻响。屏幕上,是小宇糊着草屑却笑得无比灿烂的脸。那一刻,心里某个沉重的、冰冷的东西,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缝隙,让久违的暖意透了进来。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这片刻的宁静。屏幕上跳出一个久违的名字——老张。大学时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毕业后一起留在这个城市打拼。曾经是无话不谈的挚友,一起通宵赶设计图,一起在路边摊喝啤酒吹牛,一起畅想未来。是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呢?大概是从我一次次以“加班”、“太累了”为借口推掉聚会开始。最后一次见面,似乎还是在一年半前他搬新家暖房,我匆匆露了个面,连杯酒都没喝完就被电话叫走了,只记得他送我出门时,脸上那点掩饰不住的失落。
我犹豫了一下,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最终还是划开了屏幕。